古铜巷蜿蜒曲折，草屋前的看家犬舔嗅着鸡骨头，厨房里的老妇磨着饼蹭了满脸灰。时至正午，家户炊烟升起老高，煮熟的米香飘满街。灿金落叶被拂下来，落到私塾少年熟睡的鼻尖上，摆在桌角的书卷被吹得翻了页，溢出一阵清淡纸墨味。

巷子深处并不是死胡同，而是直达竹林。

多竹并枯，满地皆碎叶，九月还可以听见溪流自上而下的潺湲声。

十月把她背到溪源边的木屋里，屋惟一**，一窗，一桌椅，又有些许堆隅书本。木桌上一副茶盏，泛光的雕花瓷杯内茶水尚温，方形糕点俨然积于白玉盘中。十月伸手将装着被炸成金黄色虾饼的纸包推至九月面前。

“尝尝？”

九月没说话，捧着虾饼，饮了龙井，品了花糕。十月立其后，修长手指将她藏于缁衣里的玫色长发勾出来，然后在发梢印下亲吻，直到滑入泥鳅的头发从指缝溜走。

他带九月到溪边浴了身，然后替她披上自己有些陈旧的长衫。衣服长到小腿，虽旧却不破，洁而不脏。

“我现在可以给你占上次欠着的那一卦了。”十月说。

九月却突然勾了勾唇角，亮晶晶的眼睛朝他一笑：“已经不用了。”

十月回望，无声询问。

九月顿了顿，说道，“我想见到你。”

“在见到你之前，我的企盼就是死亡。我想知道我大限何时，因为这样我就能以那一天作为期待，好好撑着活下去。”

“但是现在我有了别的期待，所以不想知道那些了。”

“酒很好喝，我第一次喝酒。茶很好喝，饼很好吃，花糕也很甜。沐浴很舒服，阳光很温暖，竹子很漂亮。”

“我想每天都见到你。”

“卜卦师，帮我算算，我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十七八岁的少女炯炯有神地凝视他。一双蓝眸再也不会灰暗，穿透苍海，隔跨时空，女孩就这么望着他一眼万年，诉尽风雨沧桑，道尽红尘冷暖，震撼耀眼，倒映漫天星河。

阳光微凉，琴弦微凉。风声疏狂，人间仓皇。

呼吸微凉，心事微凉。流年匆忙，对错何妨。

……

“能。自此往后，一时一刻，我会陪在你身边。轮回台下，奈何桥前，我会找到你，到哪里都会找到你。我不会再莫不敢言，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不会再有所隐瞒。”

“九月，我什么都不怕，等时机到了，我带你走。”

“不用带我走，这样已经很好了。”九月伸手抱了抱他。

“我从不食言。”

“我真实的样子很丑陋，很肮脏。”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那不重要。”

十月半跪下来，托着九月的掌心亲吻她指尖。

“脱魂术，以寿铸之，一日一回，一回两个时辰，一时同等一年，两时等两年。”

“你用秘法练得此术，灵魂出窍，肉身留存，此刻你便只是一个常人寻不见摸不着的魂体。断翅的囚鸟为求自由甘愿舍命，困于牢笼心智不变，本性不改，高洁依旧。”

“你寿命已因此术减少四年，所以我不会让你再等太久。”

“以天为笼，以地为守，以帝为锁，你为囚。”

“那我就破天，碎地，杀帝，放走囚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