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做到了。
左骞吃力见礼。
“起”
礼官的唱喏声响起。
礼服颇为宽大,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衣袖里的他要把手撑在汉白玉的地面上才能勉强站起来。
但当他慢慢站起来,他便站得很稳,仿佛他不是一个断了腿的残疾,而是一位真正的威风的将军,一位不会让他的小阿和有任何难堪的体面人。
“臣宣武将军左骞,愿世女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左骞朗声说道。
相蕴和笑了起来,“多谢小叔叔。”
左骞退下。
下一个是赵修文。
“臣议政大夫赵修文,愿世女福寿绵长,吉星高照。”
赵修文笑着恭贺相蕴和。
因着有文臣想抬出赵修文与相蕴和打擂台,相豫便压了他的封赏,好让那些有心人彻底死心。
所以他的官职并不高,是所有功臣宿将里最低的,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地位,他仍是相豫夫妇最为倚重的亲眷,且官职虽低,管的事情却很多,许多政务要现在他手里过一遍,才会递到军师韩行一那里。
相蕴和笑眼弯弯,“多谢修文哥哥。”
相豫的亲人死的只剩这两个,姜贞的亲人更是早早折在战场里,只剩下兰月一些表亲们,这些人没有参与平乱天下,姜贞自然懒得给他们封赏,只简单给些虚名应应景,不至于被后人骂她苛待亲族。
这些虚名并不足以让他们可以在文臣武将之前便单独朝拜相蕴和,而是随着众人一起朝拜,所以兰月三人拜完之后,上来的人是商溯。
为何是商溯
原因很简单,武将之中他的功劳最大,文臣之首的韩行一又是极精明的一个人,不在这种时候与他相争,于是便造成他成为是臣子中第一个上来朝拜相蕴和的人。
商溯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
他发誓,这绝对是他有生之年做得最认真最耐心的一件事,耐心到衣摆随着脚步晃动的幅度都是刚刚好,既有武将的英气勃勃,又有出身世家的雍容光华。
这样拾级而上的姿势很好看,无论是从礼官的角度看,还是从相蕴和的角度看,都是极为赏心悦目的,商溯很满意,三拜九叩行完大礼,战袍一敛,在礼官的高声唱喏下站起身。
微抬头,看到相蕴和含笑的脸,随着年龄的增长,那张脸已褪去曾经的稚气,眉眼间是秋水涟长,潋滟着天边的星月银河,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便有一种皎皎白月光落在自己的肩头的错觉。
温柔,宁静,仿佛能抚平他心中一切伤痛。
笑意在商溯眼底蕴开。
方才在底下时,他还在嫌弃兰月三人的祝词不够好,自己早早备下了最适合相蕴和的词汇,在她受封的这一日全部说出。
可当他来到她面前,看着她微笑的脸时,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溢美之词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分,他准备的那些词汇远远不够,远远不能形容她的好。
怎么办
从不知紧张为何物的他,突然在这一刻有些紧张。
但这是相蕴和受封的大好日子,他决不能在这一天出丑,于是他深呼吸,不着痕迹调整着自己越发紊乱的气息,待自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闭眼再睁眼,凤目瞧着相蕴和的脸。
商溯清冷声音响起,“愿世女如松柏之茂,如江河之长,岁岁年年,独占春风。”
以韩行一为首的文臣武将们眼皮微抬,齐齐看向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好词汇都用在相蕴和身上的商溯。
来了来了,这位没事爱刻薄人的商将军来给他们上难度了
扪心自问,好的祝词也就那么多,他们的人每人说两句,说到没一半,便能把好词汇给说完。
就这还不算某些爱卖弄才华的文臣们,他们一开口,便是锦绣文字字珠玑,几乎把美好愿景串联起来。
如此一来,后面再说祝词的人便是拾人牙慧,毫无新意,日后史官们记录起来,便是一笔带过的旁枝末节。
就很气
这么重要的场合,文采不佳官职更不佳的他们连个名字都不配出现在史书上
相蕴和一下子被商溯的话逗笑了。
其实不止是他的话,还有他难得认真的郑重其事的神态,出现在随性厌世又桀骜的他的身上时,有一种百炼钢突然变成绕指柔的怦然心软。
相蕴和眼底笑意漾开,眉眼间越发温柔,“多谢三郎。”
恩,她也希望三郎如此,岁岁年年,独占春风。
许是今日的阳光有些烈,又许是旁的原因,商溯被晃了一下眼睛,有片刻间的怔神。
这双眼睛真好看,尤其是当她在对他笑的时候。
“退”
礼官唱喏。
商溯起身,退下台阶。
但在下台阶的过程中,他还是忍不住往身后瞥了一眼,望向高台之上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