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怎么还在”
夏刚从家里出来,走进小道没多大会,被跟在后面赶来的李建昆拦下。
这人是干什么的,夏刚头先问起爷爷奶奶,已经知道。
他跟老爷子态度不同,没排斥的意思,也没脸。对方这种,大概率是他们个体户的终极形态。
能在街道下面挂靠办起一家工厂,难以想象,身家达到怎样骇人听闻的程度。
眼下这局面,等于同行道里的小喽啰,撞上大王
夏刚举止客气,不敢得罪。
李建昆也不托大,笑呵呵道“咱俩打个商量怎么样,你不是干個体户吗,我给你个赚钱门路,你帮我说服你爷爷。”
虽说现在行情不好,但这种在鸽子市摆摊的个体户,他想提携一把,也不费劲。
夏刚听罢,表情犯难,“老爷子脾气太倔,思想又不通达,年轻那会被地主老财压榨过,最痛恨反正吧,即使我做工作,也讨不到好。”
是吗
李建昆在他脸上细瞧两眼,懂了。
这家伙干是干着个体户,实际上没有半分认同感,连自个都厌恶这层身份。
搁这年头,不算稀奇。
多半人干个体户,不是有多喜欢,纯粹是被生活逼入死角,没得办法。
所以才有那种“个体户都是二流子”的说法。
李建昆心头亮堂,这是他开出的筹码不够。
遂想起对头的犯难事,之前听墙角时,他大概率搞明白
夏刚有个相好姑娘,却没办法走到一块,姑娘家里不同意。
呵,跟他的情况何其相似
行吧,同是天涯沦落人,哥们今儿也当回红娘。
念头至此,李建昆很光棍地承认扒过墙根,然后说道“那这样行吗,我帮你过女方父母那关,你帮我促成此事。”
“啥”
夏刚诧异瞪大眼睛,忍不住再次打量他一番,一本正经道“同志,我不是瞧不起您”
通常别人这么说,言下之意正是瞧不起。
“这事您可办不到。”
“噢”
李建昆不动声色问“到底什么来头”
夏刚深吸一口气,道“她爸是旅游局的副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最小。”
嚯嚯
要不然后世总说,在京城别比官大,在羊城不比钱多。
随便碰个人,都能跟这种级别扯上关系。
众所周知,这年头旅游还是件特时髦的事。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趁着公干,捎带旅游。旅游局主要还是负责对外活动。
涉外的事,能是小事
歪果仁过来,得先向他们申请。
权柄显赫。
一个小个体户,想讨这种大人物的独苗女儿啧啧
李建昆沉吟道“现在姑娘家里这么反对,那她对你”
“绝无二心”
夏刚自信十足道“当然,我对她也是一往情深。我俩早就海誓山盟过,这事要成不了,我俩我俩”
明白,私奔呗。
到底是真爱。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包括他。李建昆感同身受,脑子里合计少许,眼前一亮,“行吧,这事我来办。”
夏刚“”
这哥们双目圆睁,一副您可别忽悠我的模样。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人力能为之的事。
除去神仙,谁能消除两个家庭身份和地位上的巨大差异
他和陈晴唯一的希冀,是用炽烈的爱情来感化她父母,仅此而已。
再无他法。
李建昆撂完这句虎狼之词后,似笑非笑望着他。
夏刚不明白他为什么像颗铁蛋样,或者说哪来的底气,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总归是个盼头
他现在其实也明悟,想靠爱情来感化小晴的父母,希望约等于零。
“大哥您不开玩笑吧您要真能说到做到,那我撒泼上吊也要说服我爷爷”
“那么一言为定。”
李建昆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问,“我在哪能找到你你们家我不太好进。”
“天气好的时候,菜门营鸽子市。”
哟巧了嘛这不是
不知可曾听闻一个手工着色帅小伙大师的传说
告别夏刚,李建昆哧溜跑路,得赶紧回去急救。几大碗姜汤,不晓得能不能把这病头摁下去。
“啊啾”
正北房的堂屋里,地上烧一只火盆,里头的栗炭根根火红,如炼钢厂里刚出熔炉的金属块。
李建昆盘膝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手里抓一包粗糙的厕纸,鼻头和鼻咽部通红一片,都快擦出血,火辣辣的。
掩到八分的菱格门被推开,一股寒风袭进。小龙妈跟着跨过门槛,端来一大碗姜汤,顺手递过几条崭新的白手帕。
她刚特地去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