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一个娱乐匮乏的年代。
但人们对于精神娱乐的追求,是一种天性。尤其被哗啦哗啦禁锢多年以后,那种追求,犹如触底反弹般,呈现出一种不可节制之势。
公园草坪上,往往一台三洋搁肩头扛过来,往草地上一放,立马能吸引不少年青男女,结伴跳起迪斯科。
各大工厂会专门开辟出一片空间,作为文艺活动区域,青年职工们无论白天累成狗,还是脏成炭,晚上总会拾掇清爽,“盛装”出席。
哪家厂子如果不这么干,年轻工人表示没有干劲。
校园里,社会上,诗歌讨论会场场爆满,多少人想要参加,却苦于没有门路打入圈子。
要是哪里举办一场唱歌或舞蹈比赛,嚯那不得了,报名的人准把头挤破。
而且这类比赛,通常只是奖励一张奖状罢了。
所以当李建昆把“小酒馆节目挑战赛”贴出去以后,在五道口一带引发极大反响,且逐渐向周边蔓延。
海淀是京字号学院的大本营,这里可不仅仅有八大院。
在燕园东侧,五道口居民区的西面,汇聚着几所这年头屈指可数的艺术类院校,北影、中戏皆在这片区域。
西土路,北影。
1980年,北影开设了一个业余表演进修班,算是给社会上有天赋的表演人才,一個机会。这年头想考上大学,毕竟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
这个业余表演进修班只有14个人,但是几乎每一个,都成为了日后耳熟能详的人物。
其中有个挺活跃的“刺头”,名叫李成如。
秋风送爽,枯叶在风中打着旋儿。
进修班的几名同学结伴走到校园一条小道上,他们并非大学生,而且年龄偏大,虽然不至于被其他学生排挤,却也很难融入,所以往往小圈子扎堆。
李成如一路咋呼,讲述着自己刚刚得到的“天大情报”。
“怎么样宝钢,干不干”
“光北”
“李强你呢”
“朱林你要去,往台上一站就赢了”
李成如见丫的几个不为所动,只好祭出终极杀器,“参赛头奖,奖励五十大洋,并且每晚都有”
唰
几人齐刷刷站定,扭头探来,眼里冒绿光。
倒不是说他们多贪财,实在是生活窘迫啊,他们不比大学生,过来这边学习一切费用自理,穷得叮当响。
真要能拔得头筹,得到五十块钱,至少能解决两个月生活费。
“消息靠谱吗”
“人头担保”
“咱有希望”
“操这个心,咱们好歹算半专业,我刚不是说过吗,活动每晚有,咱们人人都有机会,这纯粹是给咱们刷生活费嘛”
李成如自信满满,打小的穷苦生活,让他对财富非常敏感,在他看来,这钱不赚白不赚。
自个赚不成,还得捎上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一起赚。
几人达成一致,这不刚下课么,有时间。遂结伴去往车棚,推出几辆哐哐响的自行车,嗖嗖杀往燕园隔壁的后马路。
小酒馆。
来到地方,李成如探头瞅去。
好家伙
酒馆门口排起长队。
一打听才知道,今儿是第一轮报名的最后一天,小酒馆明儿个开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排吧。
几人排在一起,李成如领头,不忘拍拍前面一哥们,打听道“嘿小兄弟,打算表演个啥”
是个瘦黑干巴的小伙子,满脸乡下带来的质朴,挠挠脑壳,腼腆笑道“扯两嗓子俺们那边放羊时唱的调子。”
“噢噢。”
李成如窃笑,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勇
他又拍向更前面一人,“嘿哥们,表演啥节目啊”
是个圆脸青年,不能说胖,只能说黑壮黑壮,咧嘴笑道“我也不会个啥,吹个口哨。”
这不是稳了吗
李成如心头乐开花,不忘向后面几人使眼色,那模样似乎在说瞅见没,让你们来还不来,妥妥捡钱啊
几人跟着笑起,满心期待。
队伍不短,走得也不慢,里头搞筛选的,应该有两把刷子。
等到李成如几人走进酒馆,也看清“面试官”。
嚯
忒年轻的小伙子,潮得不像话。戴一顶一般人想买,不知道哪里有卖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外加一副蛤蟆镜,整张脸只剩一个下巴。
戳在他旁边的一个大波浪女人,也不懒。
白净脸蛋,大红唇,同样是墨镜一戴、谁也不爱的造型。身材属实丰腴,李成如盯着一顿猛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耳边传来一阵婉转的乐器声。
拉回李成如的视线,他定眼望去,正在进行“面试”的人,拉着一把二胡。
二泉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