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音泛起的层层涟漪,在碰到墙的时候消失了。
李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看来这间密室,的确十分的安全。
他坦然沉入了壶音之中。
涌。
涟漪涌动起来,他被涌动的涟漪包裹着,感觉到所在之处在发生一些变化。他观察着这种变化。他已经用过很多次了,但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为了要应对什么,或是解决什么,匆匆忙忙鸡飞狗跳的。而在其他时候,他也不敢用涌字图。以至于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细致完整的去观看到过程中的所有变化。
涌动之中,隐匿的壁障逐渐消融,界区的边缘变得含混模糊。他穿越了那无形的壁障,不断地沉浸其中,深入一片又一片深浅不一的雾气中。雾气缭绕着他的身躯,有些东西从他身体中析出,然后再重新聚拢。
他在不断地被分解,又同时在不停地回归,就如涟漪泛起,又荡回。
李川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已经进入了心渊。
这一回,没有暗河,也没有暗河边的女子,只有黑暗与一团团的雾气。李川在雾气中顺着涟漪漂浮着,不断寻找着黄色的絮状物,但飘荡了许久,一点黄色都没有见到。而随着他不断地下沉,不断地沉入更深处,就连雾气都变得稀少了。
李川听着壶音,继续往更深更黑的地方沉去。
密室中,温故应抱着拂尘站在李川身边,仔细看的时候,却能发现他并没有站在地上,而是双脚浮空,全身都浮动着微光,似乎在避开层层涌动的涟漪。
他突然转过头,接着看到宫无光的身影浮现在前方。
宫无光换了一件青冥色的袍子,看着多了几分修士的气质。
温故应看出袍子是用影蚕丝织成的,上面绣满了暗纹,他粗粗瞥了一眼,便认出了几个清心固神的符咒来。
温故应觉察出几分不对劲来,他直接问道“宫无光,以你的境界修为,不至于如此惧怕心渊。”他的视线缓缓从前方的玄玉石壁上扫过,看到了隐藏于其中对封印,说“这间密室你是为了应对界区涌动的力量来炼制的你早料到了有这一天”
“并非如此,”宫无光否认了,说“我与你不同,我只是个散修。在我境界大成之前,将我归于邪修的宗门,亦有不少。”
宫无光缓缓叙述道“我年轻时得到一种秘术,使用后能到达一個不可知处,在那里观想,轻易便能突破境界,甚至立地成仙。”
“你用了那个秘术”温故应问。
“用了。”宫无光说。
“发生了什么”温故应问。
宫无光说“当时我重伤濒死,藏身在一口枯井中,而打伤我的修士就在附近,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明知秘法有问题,也只能试一试。”
“我使用了秘术。然后,从那瞬间开始,我过去所学到的一切道法都变得可笑起来,不仅粗糙幼稚,还有许多错误。”
“当时我没有犹豫,立刻参悟其间显露而出的修炼正法,轻易突破了境界,压住伤势,从枯井中仓皇逃生。这之后,我又使用了几次秘法,领悟到了诸多奇异的秘法。最后一次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了恐惧。”
“发生了什么”温故应问。
“我再一次发现,之前我领悟到的那些修炼正法,也是错漏百出。”宫无光回答,“于是我便面临了一种两难的境地若是我停止使用秘术,我的修为便再没有突破的可能,但若我继续在那不可知处参悟,我便永远都找不到属于我的道途。”
宫无光看着坐在室中的李川。
如满月的珠光朦胧地笼在李川身体上,似乎也随着壶音的节奏浮动着。
宫无光说“于是我自废修为,重头再来,也再未使用过那个秘术。”
“我一介散修,没有师长求教,也没有师兄弟可以一起讨论,直到千年前,莪才知道那知处便是心渊,也才知道在仙界之上的还有更高远的地方。”
“于是我便意识到,我必须在飞升前,再次面对那不可知处,战胜我的恐惧。”
温故应轻叹一声,道“心渊是起始,亦是终结,万千道途映入其间,即便是仙人,沉溺其中,也会动摇道心,消融道途,最终衰败而亡。宫道友在修为低微时,便能做出决断,实属不易。”
接着他说“李兄毫无修为,也不懂任何修炼之术,因此不会被心渊中的幻象所惑。而我我与李兄配合过许多次了,只要壶音不停,我便能保持一点清明。”
温故应看向宫无光,说“所以,我跟着李川进去吧。你为我们护法。”
宫无光摇头,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温故应说“那就走吧。”
说完后,他闭上眼睛,身上的微光融进了涟漪之中,穿过了屏障,沉入心渊。
宫无光又站了一会儿。
壶音婉转,他的心静了下来。就好像几千年前那个修为低微,身处绝境的散修,冷静的试着每一个能想到的办法,直到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