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衣襟,露出肚腹,讨要怀剑西野的此番举动,任谁见了都知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西野君”
海老名欲语还休。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之濑。
一之濑闭上双目,摇了摇头。
“”
海老名没有说话,没有叹气,没有面露哀伤,也无意责怪一之濑。
因为,他早就知道西野不行了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体内的血液几近流尽稍有常识的人,在看见西野的这副骇人模样后,都能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这个时候,西野扯动嘴角,发出自嘲般的轻笑声。
“反正都是要死就让我死得体面一点吧没人有怀剑吗也罢”
西野以单手拔出腰间的胁差。
因为他的右掌仍跟其佩刀的刀柄紧紧地绑在一起,所以他只剩一只左手可用。
“有谁愿当我的介错人”
注介错指在日本切腹仪式中为切腹自杀者斩首,以让切腹者更快死亡,免除痛苦折磨
海老名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自告奋勇。
介错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
按照规矩,介错人是不能将切腹者的脑袋整个砍飞的。否则,这将是对切腹者的大不敬。
合格的介错,需斩断脖颈却又不完全斩断,让头和脖子仍有一丝牵连。
这种斩首法,名为“抱首”当头和脖子仅剩一点皮肤相连时,断首会在重力的牵引下,掉至切腹者的怀里,故得此名。
必须得从颈椎的第三节骨头和第四节骨头之间的缝隙处下刀,才能达到最佳的斩首效果。
切腹者在将刀捅进肚子里后,会痛得四处乱动,再不济也会全身发颤,这更是加大了介错人的斩首难度。
既要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又要有纵使目标乱动,也能精准地将对方的脑袋和脖颈砍得只剩一丝皮肤相连的精准刀法非顶尖的剑术高手,不可为之。
介错人的水平太差,连劈数刀都没能将切腹者的脑袋顺利砍下,以致切腹者在临死前还惨遭了一番痛苦至极的肉体折磨这种惨剧,屡见不鲜。
就在海老名都在迟疑之时,一道平静的男声介入进他们之间。
“我来吧。”
青登扶着腰间的越前住常陆守兼重,挺身上前。
要说现场众人中,谁的刀法最高那当属青登无疑。
眼见青登主动请缨,海老名自是没有阻挠的理由。
他侧过脑袋,以眼神示意一之濑和阿久津,三人纷纷后退,让出足够的空间。
青登缓步走到西野的左后方。
“仁王,接着。”
说着,海老名抛给青登一支竹筒。
“竹筒里有水。”
青登听罢,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拔出越前住常陆守兼重,拧开竹筒,将筒中的清水倾泄在刀身上。
介错人以清水洗净刀身此乃切腹的必经仪式之一。
“由大名鼎鼎的仁王来给我介错吗哈哈哈真是三生有幸啊”
西野仰起脑袋,看着青登,表情似笑非笑。
“说起来自从你右迁到火付盗贼改后我就再也没跟你说过话了”
青登轻轻点头。
“确实如此。”
“哼明明一年多前你还只是一个很不成器的呆头登结果现在青云直上仁王之号名扬遐迩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晚了但现在的你确实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西野的眼神分为平静、淡然,没有一丝嫉妒、嘲讽。
“我稍微有点理解鲁子敬发现吕子明非复吴下阿蒙的那种心情了”
青登抿了抿唇,说道
“彼此彼此。在我看来,你的变化也不小。”
“变化我有什么变化”
西野的表情染上疑惑的色彩。
短暂的沉默是青登在构思措辞。
“实话讲,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硬要说的话以前的你,像架冷冰冰的木偶,而现在的你,稍微多了点人的气息。”
说到这,青登停了一停,好一会儿后才把话接了下去
“看样子,你也经历了不少事情啊。”
青登当然不清楚西野近日的所遇所想,但他却从其眼神中明显地感受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已不再是他以前所熟知的那个死板、孤傲不群、令人只想敬而远之的“木偶”了。
“人”
西野眨了眨眼,眸中溢出若隐若现的光彩。
少顷,惊慌失措、哭笑不得、茫然若失三种感情漂亮地混合在其脸上。
“不再是武士而是人了吗”
如同咀嚼每字每句地这般呢喃后,西野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端庄正坐,双目直视前方,从右臂处褪去上衣。
青登见状,默默地岔开双脚,以八双架势端稳湿淋淋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