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 2)

我从村子北边的山坡走下河边。来时是从南边进的村。半边山在远处,隔着宽阔的水面。对岸是一座山坳,那山坳向里凹陷,弧度恰好同这边的凸起相合,当中神水河弯成一道绿色的月牙,将两岸珠联璧合的接上。

老远就看见舒薇在码头上。

她换了衣服,脱掉了旅行时穿的休闲服,换上一身适于居家和户外散步的,稍稍正式的衣裙。白上衣没有袖子,裙子是同河水一样的深绿色。我疑心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我没有把握,我对女人的衣服基本不懂。她面朝河水坐在栈桥系缆绳的圆石墩上,脚悬在水面来回晃荡。裙裾翩翩,随之波动,水中也有一团绿的,白的影子在动起来。

眼前的景象让我想起夏天江南横塘里,碧波绿叶上盛开的白莲,那是我记忆中水乡最美好的景色。没想到却能在我的故乡重见。

“你一个人啊,陈新呢”我向她走过去。

她眼睛盯着河水,头也不抬一下。

“脚步轻一点,别吓跑了那些鱼。它们都在睡觉呢。”

果然,岸边有许多小鱼,悬浮在碧莹莹的水中,一动也不动。

“它们多安静啊。”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轻轻走过去,坐在另一个圆石礅上,乘她一心只顾看鱼的当儿仔细看她。陈新不在,我尽可以老实不客气。她长得的确很美,她仿佛是山水化成。不是此地的山水,本乡的山水美则美矣,多少渗透危险的野性山是奇绝诡险,岩石峰峭如刀,不留神就会摔伤,刮伤,水中更暗藏致命的旋涡,她怎会有这等气质她是江南的山水,雅秀,温柔,恬静,而且安全。

她的性格在开朗之外,有一点点忧郁。一点点。

半晌没人说话,没有风,水面一朵涟漪也不起。

“温泉水好吗”我问她,她的长头发还在湿漉漉的。

“好就是太热,陈新一洗完就嚷累,头晕,回屋说要躺一躺,头一挨枕头就着了。我也觉得飘飘乎乎的,心里有点闷,走出来到水边透透气。”

“你很喜欢水。”

“恩其实,我更喜欢的是山,水太多变,山才让人觉得心里安定。”她抬起下巴,望着对面的山坳。

“那好啊,你正好要嫁给一个山里人,可以如愿以偿了。”

她扭过头来,眼睛闪闪的望着我“你也这么说以前有个算命很准的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将来一定会嫁给一个山里人。”

“他算得果然很准啊,陈新不就是山里人吗,我们省的人都是山里人。可惜陈新要做倒插门女婿,山里人投入水乡的怀抱,变成水里人了。”

我打趣她,她笑得咯咯出声,又问我觉得陈新这个人怎么样。

“好啊,很不错,他人很实在,大方,又活泼呃,我的意思是,开朗风趣人长得也挺精神,别看他粗枝大叶,其实蛮细心的,对你那么体贴呃,女孩子嫁这样的男人,是有福气的。”

每到恭维别人,我的口才就下降,尤其是一位漂亮女孩的幸运男友。这一番结结巴巴的套话没能让舒薇满意。

“是吗,别人倒也总这么说可也有人说他性格伧俗,气质差,老是嘻嘻哈哈大惊小怪,不稳重。你看呢”

我怀疑那所谓的“有人”就是她自己,这个年龄的女孩总爱求全的。我在肚里搜着词儿,在说真话和不得罪人之间寻找平衡点

“呃,怎么讲,体育运动出色的人,总容易给人留下这种偏见,他毕竟是足球队的后卫嘛,又不是诗人。只有你们这种还在念书的女孩子,才说得出什么气质不气质的话,等到将来毕业工作,结婚抱娃,你就不会嫌他气质不好,只会嫌他赚钱太少了”

我们说笑着,沿着河岸散了会儿步。话题从陈新,到舒薇自己,到大学生活种种,此时气氛同车上不同了,彼此相熟的程度愈深,谈话的深度愈深,态度愈随便。我们一起谈江南,谈那座长江之滨的名城,六朝金粉的古都。然后又谈到我。

“你还真不象个山里人,比陈新还不象。”她说。

“对一个山里人说他不象山里人,在外人听来是一种恭维,在他本人可不这么看。”

“你比陈新还爱多心。我可没半点瞧不起宝乡的意思,这你该知道。”

“陈新是爱多心的人吗我没看出来。”

“怎么不,别看他嘻嘻哈哈,心眼可多着呢你们省人的脾气就是多疑,好多心。”

“是啊,那是一种原始本能,来自遥远的狩猎时代。深山老林里危险重重,到处是敌人,不得不加点小心。只有你们江南人,才以为山是安全的。”

“你不也是半个江南人吗你在江南呆了那么久,不但气质,连长相都像我们那边的人了。”

我大笑“我可是正宗本地苗子哪里有一点像你们江南人。我倒觉得我和这里的人长得挺相像,”我指了指高坡上面,“这里,镇山村。”

“像吗,看不出来。”她仔细的打量过我,摇头说。

“要是我告诉你,我就是这个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