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简单地瞧出自己与君山会的关系。
事情本来就是这般简单,苦荷有北齐供奉,四顾剑有东夷城供奉,皇宫里那位自然由庆国供奉,可是堂堂叶流云呢?行于天下不归家,吹海上的风,抚东山的松,渡江游湖,所有的这些,总是需要有人打理,有人照应的。
大宗师也要吃饭,也要住客栈,尤其是这种地位的人,肯定不喜欢一应俗套的马屁,愿意住在幽静的园子中,和一些隐于山野的孤客打交道?
园子是要钱的,进山访友也是需要盘缠的,旅行,环游世界,其实是最奢侈的一种人生。
总不能让堂堂大宗师去当车匪路霸。
范闲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冷笑着说道:“可是您的孝子贤孙与君山会的关系就没这么简单了……要在本官的手下捞人,可不是那么简单。君山会为您保着这双娘们儿一般的手,难道您就打算用这双手为君山会把天穹撑着?”
说话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叶流云扶在桌旁的那双手上。
那双手有若白玉,没有一丝皱纹,浑不似老人的手,而像是从不见阳光,只知深闺绣花鸟的姑娘家双手。
这是许多年前,叶轻眉推五竹入庆国京都,五竹与叶流云第一场大战后,叶流云弃剑而散手大成的迹像,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丝毫变化。
叶流云听着范闲将自己的双手形容成娘们儿,静若秋水的双眸渐有沸腾之意。
……
……
谈判的关键在于掌握对方的情绪,哪怕对方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宗师,所以范闲初一发现叶流云心中真正的怒意将要勃发时,马上将话风一转,缓缓说道:“黑骑动手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会儿……如果您真是在意那园子里的孝子贤孙……是不是应该把周先生给我了?”
叶流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乎是在嘲笑他,又似乎是在看着一个无知的黄口小儿:“这时候又愿意接受我的条件?”
范闲微低眼帘,心里却是咯登一声,他本来想着,叶流云既然不怕辛苦提溜着君山会的帐房先生到了抱月楼,当然是打着用周先生换君山会里叶家后人的打算。
难道,对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我从来不接受被人胁迫下的……任何条件。”
他抬起头来,宁静的双眸很有诚意地看着叶流云那张古拙的面容:“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愿意和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达成某种协议。”
叶流云听到此时,终于有些动容了,叹息着说道:“果然无耻……”
范闲微笑道:“您以武力胁迫人,我以人命胁迫人,若说无耻,其实差不了太多。”
叶流云缓缓地站了起来。
范闲心头大凛,面色平静,复又打开那把已经汗湿变形的可怜扇子,胡乱摇着。
叶流云看着他手中那把扇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看出来这个年轻人内心深处的真实紧张。
……
……
“不要以为,你了解所有的事情,你可以控制所有的事情。”
叶流云如此说道。
“不然,总有一天,你会死的很可惜。”
叶流云叹息道。
“你是聪明人,但是不要过于聪明。”
叶流云教训道。
……
……
“你应该知道后面的事情怎样处理。”叶流云缓缓低头,任由那张竹笠帽遮住自己古拙的面容,倒提粗布缚住的长剑,走到栏边,反手提住周先生的衣领。
此时的范闲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助与迷茫,堂堂叶流云,如果不是来送周帐房给自己,又怎么会屈尊与自己谈这么半天?
叶流云回首,眸中烟雾渐盛,一道轻缈却又令人心悸的无上杀意震慑住了范闲的身体,他最后缓缓说道:“提把剑,不是冒充四顾剑那个白痴,你这小子或许忘了,我当年本来就是用剑的。”
说话间,他缓缓抽出剑,雪亮锋芒此时并无一丝反光,仿似所有的光芒都被吸入那只稳定而洁白的手掌中。
范闲眼帘一跳,集蓄心神,拼命将舌尖一咬,痛楚让自己清醒了少许。生死存恨之际,什么计谋斗智都是假的,他惶惶然将身后雪山处汹涌的霸道真气尽数逼了出来,运至双拳处,往前方一击!
击在桌上。
伴随着一声怪异地尖叫,范闲整个人被自己霸道的双拳震了起来,身子在空中一扭,就像一只狼狈地土狗一样,惶惶然,凄凄然,速度十分令人惊佩地化作一道黑线,往楼外冲去!
……
……
范闲掠到了长街之上,整个人飘浮在空气中,双眼里却全是惊骇之色,即便此时,他依然能感觉到身后那一抹厉然绝杀的剑意在追缀着自己,似乎随时可能将自己斩成两截。
所以他一拧身,一弹腿,张口吐血,倏然再次加速,在空中翻了三个筋斗,脚尖一踢对面楼子的青幡,借着那软弹之力,再化一道淡烟,落到了街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