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命悬一线(4 / 5)

衰败已久,灰尘如土,蛛网如布,供台零碎,蒲团无踪,就连正中的佛像,也缺失了一臂,面容法相掩在了灰尘及蛛网之下,看不清究竟是哪路神佛。

但谢不为并不讲究,到外面随意拾起了一支长叶,大略清扫了门后一处地方,便直直坐了下去,再抬眸邀止观法师,“周哥哥也坐吧。”

止观法师凝眸,直直地看着谢不为看了许久,久到外头昏色将黑,弯月隐约挂在了西山上,才缓慢地坐到了谢不为身边,略略阖眼道“这就是你想让我看见的吗”

谢不为拍掉了长叶上沾染的灰尘,再吹了吹,状似无意道“是也不是。”

说着,用长叶指了指门外深灰色的天空,“有太多太多,我们都看不到的东西藏在了黑暗之下。”

止观法师闻言沉思,再道“是更多农人的劳作吗”

谢不为眸底映着深灰色的天空,但却闪烁着比星子还要明耀的光芒,摆首道“不是。”

再收回了眼,目光落在了止观法师的帷帽上,那处之下便是止观法师遮掩住的佛之印记所在。

“是众生。”

他不等止观法师再发问,面上缓缓展露笑意,“我知道周哥哥一定在各种经书中读过各种众生相,但无非是众生皆苦,需以苦作偿还上一世的债孽,再换取下一世的安乐。”

他慢慢取下了止观法师头上的帷帽,那昱金印记瞬间散发出了淡淡光芒,但很快又暗下如常。

谢不为并未在意这一点已超脱常理的异象,只再温声道“可众生相究竟是什么呢”

他垂眸细数,“是昨日熙熙攘攘参加斋会的百姓,是围聚在莲台边听你讲经的公子,是长干里经营衣铺的店家,是街边烹煮汤饼的铺主,是今早载我们来此的牛车主人,是田间辛苦劳作的农人。”

他忽的抬眼,再凝止观法师,“是你,也是我。”

他又笑着摇摇头,“可仍不止于此,太多太多众生,你不曾见过,我也不曾见过。”

止观法师头顶的印记又开始隐隐闪烁,但他本人却无甚感觉,只拧眉追问,“可你不是说,要带我见神佛吗”

谢不为将手中长叶慢慢卷起,又倏地松开了手,再任其缓缓舒展,复摆首道“我不能带你见神佛。”

他再将目光猛然扎进了止观法师琥珀色的眸底,一字一顿,声音在此空荡的破庙中竟如在空谷,隐有回声,“只有你自己才可以。”

“不见众生,何以见神佛”

止观法师浑身一颤,头顶的印记也愈发闪亮,如黑夜明珠一般,微微照亮了已完全陷入黑暗的四周,他像是一下子失了声一样,几度张口欲言,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谢不为却不再看止观法师,而是望向了外头已显在深紫色天幕中的月亮,“你不该被拘于高楼之上,外面有更旷阔的天地,有更多不曾见过的众生。”

顿,“也有,

你想见的神佛。”

忽有夜风吹入破庙,竟吹起了断臂佛像上的蛛网灰尘,庄严法相重现于世,长眉垂眸,低视众生。

但他二人都不曾发觉,一人望月,一人沉思。

直到谢不为的肚子开始抗议,这才打破了此间宁静。

谢不为适才的清雅气度皆不在,反而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去外头找些吃的来,周哥哥在这儿等我就好。”

说罢,便借着月色往不远处的田间去,不多时,便抱来了一团干草和两个芋头。

并动作娴熟地从袖中掏出了火折子,将干草点燃,再把芋头丢了进去,用捡来的细枝不停地翻滚芋头。

“说来也巧,刚好在田垄那边碰到了一个老伯,正背着一筐芋头摸黑回家,我便用两文钱向他买了两个大芋头,他还送了我一些干草,用来烤芋头,应当够我们俩人吃了。”

干草燃着后,等第一阵烟散去便只剩明火,不仅可以烤芋头,还幽幽照亮了谢不为的面容,在暖光的映照下,艳色更艳,但亦在其眉眼间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使人想不自觉地与他更加靠近。

止观法师从前虽吃过芋头,但皆为精细之物,比如芋泥羹和芋泥糕,从未见过这种未剥皮的芋头,可在好奇地多看两眼之余,还不自觉放下了身为佛子的端庄,竟主动问询谢不为的私事,“你不是陈郡谢氏的公子吗,怎么认得这是芋头。”

谢不为有些惊讶,但下意识还是回想起了脑中关于芋头的记忆。

他识得芋头倒也不是因为有什么生活经验,而是在现代时,跟随谢女士外出拍戏,除了有住五星酒店吃豪奢晚宴的时候,也有去农村甚至山野林间的时候。

有时在荒郊野岭,条件自然艰苦,饮食不便,整个剧组除了吃方便食品外,也会在休息时候烤红薯、芋头来吃。

在那个时候,他通常会候在烤红薯、芋头的工作人员身旁,只为了在第一时间拿走刚烤好的红薯、芋头,再亲手剥好皮送给谢女士吃。

时间久了,自然能认得未处理过的芋头的模样,甚至还学会了如何把控火候烤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