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细细想来, 许多地方都曾显露过征兆。
例如谢镜辞心高气傲,对于绝大多数搭讪都一概回绝,至于成婚一事, 更是从未做过考量。
但她却答应了与裴渡的订婚。
又比如当初进入归元仙府, 她与裴渡被困于成婚的幻境, 为了让幻境相信二人情投意合, 谢镜辞曾对他说过一段倾吐爱慕之意的话。
那番话未曾经过思考,便被一气呵成地吐露而出。当时连谢镜辞自己都倍感诧异, 为何能说得那般顺畅, 仿佛一言一语并非虚构,而是早就被刻在心头。
虽然不太情愿承认,但以如今的境况看来,十有八九是真情流露。
真情流露。
这四个字像团火,冷不丁灼在她胸口, 让整具身体都急剧升温。
不得不亲眼见到跟前的景象,这件事已经足够叫人面红耳赤, 更要命的是, 裴渡身为另一名当事人,正直挺挺站在她身旁。
谢镜辞内心化成一只疯狂的尖叫鸡。
这也太、太太太羞耻了吧
在无声蔓延的沉默里,她强装镇定,抬眼迅速瞧一下裴渡。
入眼是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微抿的、被血染作嫣红的薄唇,再往上,便是一片落霞般的绯色。
裴渡的脸,可能比她还要红。
――但她完全没觉得有被安慰到甚至更加不好意思了是怎么回事
记忆还没完。
谢镜辞只想呜呜呜缩成一团, 顺便也让裴渡闭上眼睛,不要再看。
少年察觉到她悄然的视线, 似是有些慌乱,也仓促投来一道目光。
他的瞳孔澄澈懵懂,映了浅浅的、如星火跃动的光,叫人想起清晨林间的鹿。眼神在半空短暂相交,谢镜辞脑袋又是一热,做贼心虚般扭过头去。
紧随其后,便是神识一晃,身边景象换了模样。
这是另一段记忆。
谢镜辞不太敢继续往下看,抬手摸了把脸颊,果然滚烫。
蜿蜒如蛇行的九曲回廊不见踪迹,眼前浮现出一片苍翠竹林,正是学宫的一处试炼地。
此时正值傍晚,几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并肩而行,忽有剑风掠过,吹动枝叶o。
但见竹树环合,在远处欲滴的翠色里,白衣少年持剑而起,斩断突袭的道道幻影。他不知挥剑了多久,身法已显出些许疲态,剑光却仍旧凌厉,冷如寒霜。
“是我们上回遇到的裴小公子。”
孟小汀循着风声望去,拿胳膊碰了碰谢镜辞“这个时候还在练剑,他也太拼了吧。”
“身法还行,裴风南应该教给了他不少东西。”
另一名师姐抬眼张望,刻意压低声音“这位小公子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似乎很好说话,但我听说,其实他跟谁都不亲近,整天待在剑阁和竹林练剑。”
有人笑了声“这么努力,是不是想夺一夺学宫第一辞辞,你可得当心了。”
裴渡离得远,又全身心落在剑上,并未发觉她们的身影。
年轻的小姑娘不过淡淡瞥他一眼,答得懒散“他剑意不错。”
若是旁人,她从来都懒得搭腔。
孟小汀笑得更欢,开口时似有深意“哦――是挺不错的。”
想来谢镜辞并没有将他忘记。
她不是会对谁一见钟情的性格,在学宫与裴渡重逢,心中的惊讶占了绝大多数,除此之外,便是对于他实力突飞猛进的倾佩与尊重。
或许还有一点点别的什么情愫。
在一行人匆匆离去的时候,虽然动作微小,身为旁观者的谢镜辞还是一眼就捕捉到了猫腻。
年幼的她面无表情,冷得像块铁,临近离开,目光却悄然一晃,不动声色地望了望远处那抹雪白的影子。
谢镜辞只想以手掩面。
身侧的裴渡半晌没有声音,连呼吸都如同静止,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在谜一样的尴尬里,画面又是一变,来到学宫年末大比。
大比采用一对一淘汰赛制,无论刀修剑修法修医修,抽到了对手就打,赢了上,输了便下。形形色色的修士斗来斗去,临近最后,只剩下她和裴渡。
谢镜辞练刀多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学宫遥遥领先的第一。裴渡虽然天赋过人、日日都在苦修,但由于学剑不过几年,不出意外落了下风。
好在这一战打得酣畅淋漓。
他的悟性与剑意皆是绝佳,面对谢镜辞势不可挡的威压,非但没有露怯,反而攻势更稳。刀光剑影彼此交错,疾风如刃,竟生生斩断了比武台边缘的一根石柱。
最终裴渡力竭落败,大比宣告落幕。
谢镜辞的亲友团一个接着一个,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她应付得晕头转向,目光不经意往外一瞟,径直撞入一双漂亮的凤眸。
少年剑修手里紧紧握着长剑,孑然一身站在角落。
她身边是温暖和煦的阳光,以及吵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