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熹微至明亮,夏侯大将军面无表情向东方前线走去,谷溪和一队随身亲卫沉默跟在他的身后。讀蕶蕶尐說網初升朝阳散发的光线照耀在他的盔甲之上,散出淡淡白色光泽,望去仿佛似一位威武神像站在圣洁神辉之中。
走进临时中军营帐内,听下属将官禀报晨时左锋骑兵突入燕境的战果后,夏侯沉默了很长时间,抬起头来说道“斩燕俘三百以作惩戒。”
此时帐蓬内除了他和谷溪没有第三个人。谷溪看着他欲言又止,劝谏道“先前将军定策瞒下行刺一事,只发密信给陛下。如果在阵肃杀俘,这事情恐怕很难瞒下去,更何况那些燕人肯定会主动宣扬此事。”
夏侯漠然说道“燕军入境害我大唐百姓老弱,烧我大唐百姓村寨,杀他三百战俘理所应当,本大将军断然不信何人胆敢多言。”
谷溪沉默片刻,说道“然则杀俘不祥,陛下也不会喜欢。”
夏侯摘下头盔搁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名陪伴了自己二十余年的忠诚部属,说道“你应该很清楚,陛下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事到如今我还能活着,是因为我替帝国建立了不朽勋。我大唐向来赏罚分明,我只要依然能不断建,朝中诸公抓不住我把柄,陛下便不会轻易动我,如此一来,陛下喜欢本大将军与否根本就不重要。况且陛下若太喜欢我,我倒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这一段话,尤其是最后一句里隐着一些只有他们二人才明白的意思,谷溪沉默片刻后正准备说些什么,袖口上某处用金线绣成的横线纹饰忽然间亮了亮。
“去吧。”夏侯说道。
谷溪沉默揖手躬身一礼,便退出了营帐。
帐内空无一人,夏侯脸上浮现自嘲微涩的笑容,轻声说道“本大将军何其幸运,遇着陛下这样一位宽仁君王,不然真不知道要死多少回,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可难道我能对陛下欺之以仁不过是君王顾念旧情,顾念无人知晓的那层情义,容我多活这些年罢了。”
过了片刻,谷溪掀起帐帘走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封涂着火漆的密信,走到夏侯身前轻声说道“军部符书传信,最近这些天长安城里有些不太平,听说是南城那边发生了一偆命案,甚至连惊动了羽林军。
夏侯淡淡嘲讽说道“朝中诸公欺陛下宽仁,居然连本大将军的部属也敢杀,前些日子在朝小树手上吃了那么大个亏,难道还没学着在陛下面前老实一点”
“还真和朝中诸公无关。”谷溪摇头回答道“南城那格命案死了位洞玄境的高手,而且那人曾经是前军部官员,所以才会惹出这些风波。”
夏侯目光渐凝,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继续。”
“不知道将军您还记不记得这个人,他叫颜肃卿,曾经是军部文书鉴定师,却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一位大剑师”
说到此处,谷溪满含深意看了将军一眼,继续说道“此人应该是在西陵昊天神殿开悟习得剑术,因当年之事被逐出军部后,一直安安稳稳跟着长安城某位茶商浑噩度日,没有想到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帐内气氛渐渐变得严肃冷凝起来,角落里的烛火摇晃不安。安静很长时间后,夏侯大将军淡然问道“天启十三年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谷溪轻声应道“御史张贻绮撞车而死,前宣威将军稗属陈子贤横死东城,再加上这个被人砍掉脑袋的颜肃卿,今年已经死第三个了。”
大唐民风朴实坚狠,长安城人口众多,虽说治安极好,但若要说非正常死亡,只怕每日都有那么一两起,帐中二人此时说的第三个,自然不是指天启十三年非正常死亡的数量,而是指与那些前尘往事相关的死亡。
“若不是今年皇后娘娘今年停办寿宴,拨了笔闲银给军部,军部也不会想着寻访退伍老兵发放布帛慰问,也不会发现早已无人记得的陈子贤已经暴毙。”
谷溪看着夏侯轻声说道“现在颜肃卿也是被人砍掉了脑袋,手极为相似,如果能确定御史张贻琦所谓意外也是一个杀局,那么便能找到事情真相。”
“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真相。”夏侯大将军冷漠说道“当年那两个案子该死的人都死光了,谁还会记得这些事情”
谷溪应道“渔夫洒下渔网时总以为能够一网打尽,但事实上每次渔网出水时,总能发现几条漏网之鱼,在我的笔记上,宣威将军府上至少还有十一个人活着。”
夏侯大将军缓缓闭上眼睛,说道“能活下来的都是一些短工杂役,唐律所限不能斩,而但凡有身契的家丁婢女都死光了,我不相信那些与主家无甚挂葛的短工杂役敢对朝廷心怀仇恨,隐忍多年还想着要复仇。”
“总还是要查一下。”谷溪忧虑说道“至少像先前所说,应该派人去看看御史张贻绮的死亡有没有蹊跷。属下也不相信那两个案子还有苦主留下,但我担心这连番诛杀是宫里某位贵人借此生事借此立威。”
夏侯淡然应道“皇子们年龄还小,四公主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如果是陛下想绕过律收拾我,十年前就会派人直接砍了我的脑袋,何至于用这些毫不大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