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沈霖满面春风地上门找他, 两人互相装模作样地贺喜了一番, 尤其是沈霖,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先别高兴得太早,后天是最后一场考验,不能掉以轻心。”方长庚提醒他。
“你说的是, 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规矩和讲究可多,对了,你可买了蓑衣格我让小九去琉璃厂买了二十张,给你十张。”沈霖从怀里掏出叠得十分齐整的一卷纸,递给方长庚。
殿试要当场作时务策四道, 文章格式有十分严格的要求,如果弄错了有些读卷官连内容都不会看。
“被你料到, 还没来得及买, 多谢了。”方长庚感动地接过。
“你我道什么谢, 我来你这儿还想提醒你件事, 要提前打好称颂皇上的腹稿, 以免到时候嘴瓢说错话。”
方长庚会心一笑“知道,文章不一定写得好,这些话还是要能说几句的。”
“哈哈, 你岳父是兵部尚书, 我是多此一举了。走吧, 咱们去礼部。”
“走”
两人去礼部填写了履历表, 与此同时,他们会试的朱墨卷也正在皇帝指派的大臣手里接受磨勘和检查,通过了以后才能参加殿试,不过这个环节算走个过场,只要没有很特殊的情况,每个人都能过的。
闲聊了一会儿,沈霖也没在他这里待很久,很快就回去了,他的住处离侯府不远,是沈赫当年在京城时买的,一直留着,正好让沈霖住。
沈霖走后方长庚就盘算着去周其琛那里,刚站起来走出没几步,袁丰就拿着一封信进了书房“表哥,是周公子的信。”
方长庚接过打开,第一眼看到的是周其琛恭喜他的话,还叮嘱他好好准备殿试,等殿试过了再聚。
信里语气亲昵,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话,看得方长庚眉头舒展,总算把一桩心事了了。
晚上徐闻止和王复也特地赶来祝贺,王复去年中了武试,如今正在总兵门下历练,过两年或许会到顾尚仁手下谋事,总之也很不错。
两天后的四月十五,是殿试的日子。
离卯时凌晨五点还有大半个时辰方长庚就起了,徐清猗为他准备了一身崭新的袍服冠靴,又亲自给他束发,然后陪着方长庚走到侯府门口,看着他坐上马车,往皇城而去。
所有考生都到东华门点到和领卷,考试的地点是保和殿。
方长庚在东华门就提着考篮下了马车,这里闲人止步,送行的考生家人们都在东华门外望眼欲穿,恨不得进去替他们考似的。
方长庚和沈霖在一块儿,点完名,取了答题卷,这些考生们自动分好了阵营,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能在权力的中心,威严的皇城与既是同年又是同乡的人相遇,这该是多么深的缘分
在湖广贡士中,沈霖和方长庚无疑是中心。
今年湖广中贡士的数量仅次于浙江,三百人里有三十二位来自湖广,凝聚起来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不过没啥用,这三十二人里头几个能留在京城还是个未知数呢,大多还是分到外省做个县太爷,或者去留随君。真正能留下的,不管来自哪里,是同年就够了,以后他们就是坚定不移的战友,站在一起与官场其他恶势力抗争,这样的关系有时候甚至比夫妻之间还牢固稳定。
所以除了同乡,还有些人热衷于找名次靠前的贡士与之结交,好比宣子昂,身边就围了不少人。还好大家都还记得这是皇城,天子脚下,没把这里搞得像个菜市场。
“静”
一声高唱把所有人的动作和话语都冻住了,钟声鸣响,已经是卯时。
新进贡士们纷纷聚集在中左门,有官员引导他们按照会试名次排成两队,名次为单数的在东边一队,双数在西边,在官员带领下往大殿而去。
方长庚没忍住,小心地抬起头,在昏暗的天光下用目光勾勒出前方那一座宫殿的轮廓,还有那温润的白玉栏杆,高耸的雕龙柱,无一不在昭示着它的高高在上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说的不就是此刻吗
到了保和殿门口,全部贡生在礼部官员一声“昭武乙辰科贡生进”中鱼贯进入保和殿。
每个人嘴都闭得紧紧的,低着头不敢乱看,和早已站着大殿中间的王公大臣们一同等待皇上驾临。
方长庚的位置还算前面,也和其他人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瞟到站在最前面的官员的服饰,其中一位就是顾尚仁。这么一想,他的心情渐渐平稳,开始思考皇帝到底会出什么题
没过一会儿,殿外作乐鸣鞭,是皇上亲临了
方长庚跟着众人行三跪九叩礼,起身后听昭武帝讲话。
其实就是鼓励一下考生,说自己多么体恤你们巴拉巴拉,没什么内容,但昭武帝是个牛人,这么三两句就让绝大部分人对其心生敬仰之情,还有贡生感动地涕泗横流发出吸鼻涕声,还是有些尴尬的。
方长庚没胆偷窥圣上天颜,只觉得这声音相当洪亮有力,实在不像是一个六十多的老人啊
没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