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 终于能出城散心,攸桐无疑是很高兴的。
晨曦未明时, 她便颇兴奋地醒来,睁着眼睛躺了片刻,殊无睡意,索性起身梳妆,用完饭瞧着天色尚早, 先往北坡望云楼溜达一圈透透气,而后直奔寿安堂。
到拐角处,果然傅煜也健步走来。
隔着一道回廊, 攸桐瞧见他的身姿时, 目光不自觉地一顿。
他今日显然没打算去衙署或者军营,拿玉冠将头发束得整齐, 身上穿着黛蓝交领长衫,质地极佳,簇新端贵。劲瘦的腰间,寻常悬着黑漆漆的宝剑, 或是繁琐累赘的蹀躞为饰,威仪姿态令人敬畏,今日却只束着锦带, 悬了枚玉佩。他本就生了俊眉朗目、颀长身姿,身上那股冷厉刚硬之气稍加收敛后, 倒有几分高门贵公子的峻整气质。
只是脚下仿佛带风, 挺着身板疾行而来, 少了点闲庭信步的味道。
攸桐抿唇一笑,驻足等他。
待傅煜走得近了,一道去问安。
惯常的几句客套话过后,傅老夫人也瞧出傅煜这身打扮的端倪,问道“今日不出府吗”
“要出去。”傅煜在祖母跟前,仍是沉稳端毅的姿态,“澜音想去趟静安寺。”
静安寺是傅晖之妻韩氏住的地方,离齐州城仅二十余里,里头不受百姓香火,环境颇为清幽。傅晖战死后,田氏因丧子而病倒在榻,韩氏也很伤心,强撑过丧夫之痛照顾婆母,待田氏病逝后,她身边无子又想念亡夫,说是在府里住着徒增伤心,索性搬到寺里去住,为亡夫在佛前念经进香。
这几年,除了每年一道去金昭寺进香外,只偶尔跟傅澜音往来。
傅德清曾允她改嫁,韩氏不愿,便也随她去了。
老夫人虽不喜韩氏离府幽居,却觉她对孙子情意深重,也没阻拦,因听说傅昭也要同去,还叫仆妇取几样东西,让傅煜顺路带过去。
傅煜应了,随口又道“攸桐还没去过,我带她同去。”
“她留在府里,还有事呢。”
这恰是傅煜想说的。
他微微抬眼,瞥过老夫人身后的丫鬟,轻飘飘挪过,并未接话。
老夫人却已会意,屏退丫鬟仆妇,道“怎么,你有话说”
“是为百岁宴的事。”傅煜正色,声音压低,“自母亲过世后,府里中馈向来由伯母打理,澜音和昭儿的事,伯母也没少费心,从没出过差错。这般宴席,伯母身边仆妇尽够,若忙不过来,攸桐帮忙便可,若说是协助操持,怕会令伯母多想。”
他素来不问内宅之事,如今肃然提及,必有缘故。
老夫人下意识看向攸桐,便见她垂眸敛袖,没半点异样。
最先浮入老夫人脑海的是不悦,以为是攸桐偷懒不肯出力,才请傅煜说情。但这念头很快被压下去,她上了年纪后虽容易感情用事,却没到老糊涂的地步,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将傅煜审视了下,又瞧瞧攸桐,才道“你是说,内宅的事,先别让她插手”
“攸桐年纪有限,照顾孙儿起居即可,不必去伯母那里添乱。”
傅煜语气笃定,几乎是不容置疑。
老夫人看他说得认真,碍着攸桐在,并未细问,只颔首答允。
旁边攸桐却是偷偷捏了把汗昨日老夫人做此安排时,她便觉沈氏神情异样,想着傅家虽兄弟子侄和睦,到底身居高位,兵权政权分握在傅德清兄弟手里,利益牵扯复杂,便探问傅煜的态度。谁知今早,他会郑重其事地跟老夫人提及,不想让她去碰沈氏的东西。
亦可见,坐拥权势富贵的傅家,其实也藏着许多敏感之处。
能令傅煜特意提及,必定比她以为的内宅纠纷严重得多。
她能避过当然是最好的。
遂暗自松了口气,觑着傅煜的神情。
那位并未多说,给了她一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攸桐琢磨半天也没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因心里装着窥破傅家密谋天下的秘密,怕被傅煜看破后徒增麻烦,暂且也没敢多问,只往斜阳斋去。
到得那边,果然傅澜音和傅昭姐弟都换了轻便装束,四个人乘马出府,直奔城外。
静安寺离城不远,乘马疾驰,不过两炷香的功夫而已。
比起齐州几处名寺的金碧辉煌、香火兴盛,这座坐落在山脚的佛寺极为清净冷落,连个山门都没修。朱墙围着几座佛殿,后面带着精舍,里面是傅家请的几位修行女尼。韩氏并未出家,住在墙外的小院里,身边四个丫鬟仆妇照顾,也不受清规戒律的束缚。不过据说她性情沉静,本就不嗜荤腥,饮食也以清淡为主。
比起傅家的轩昂屋宇、豪贵宅舍,这院落可算是很素净的了。
但素净之外,却也有不少妙处,譬如寺后峰峦叠嶂、不远处湖波荡漾,极宜修身养性。
有傅家的威名震慑,宵小之徒也都避而远之。
这等依山傍水、闲散山居,攸桐简直钦佩这位大嫂的眼光。
因傅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