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被迫保持人形,化作了小狐狸的模样。
耳边有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他觉得像在做梦,神识恍惚之间,感受到一股柔软的温度。
有人伸出双手,熟练地将他抱在怀中,灵力渐渐汇入身体,虽然微弱,但途经一道道灼热的伤口时,好似夏日澄净的风。
命运沉重的枷锁,在此刻裂开了第一道醒目的痕。
他原本只是个那样不起眼的小角色,傀儡一样地长大,漫无目的地过活,与千千万万的蝼蚁没有任何不同。或许连有朝一日死在别人的刀下,都不会引起哪怕一个人的怀念与侧目。
这本是他应该拥有的全部人生。
然而现如今,白也却被温柔抱在怀中。
“别怕,我们回家啦。”
稚嫩的童音轻飘飘拂过耳畔,很轻,像是只对他一个人说、也只有他才能听见的耳语。
雪白的狐狸动了动爪子,耳朵兀地一颤。
有什么东西被小心翼翼放入口中,浓香浑然四溢,将舌尖苦涩的血与腥冲刷一空,只留下沁人心脾的甜――
就像约定里说好的那样,秦萝穿过虚与实的距离,自那场奇诡瑰丽的幻境里出现,递给他久违的甜糖。
在狐狸身边,浮空的字迹缓缓散开,化作纯粹的黑与白。
孤阁为他套上的锁链一一褪去,跌落在地的间隙,发出沉重而清脆的哗啦响音。
咔擦。
秦萝的脚步与枷锁碎裂的声音一并响起,裂痕愈来愈大,混浊不清的墨团巍巍颤动,良久,终于汇成足以被辨认的形体。
当女孩来到长廊尽头,第一缕月光穿过孤阁大门,映亮小狐狸漆黑的瞳孔,也映出身侧渐渐明晰的字迹。
[狐族,家境贫寒,幼时被生母低价卖入孤阁,训练为死士。因屠杀邪龙赤练,识海遭受重创,伤势未愈、心魔滋生。]
这些都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语句。
秦萝心口重重一跳,没由来地有些心慌,目光往下,不由怔住。
蒙着纯净皎洁的月色,字迹一笔一划在女孩眼前徐徐展开,宛如一场从天而降的恩典,将浑浊暗色冲刷殆尽,流泻出淡淡金辉――
[只属于他的,亦只被他所信仰的奇迹,降临在他身边。]
白也受伤很重,除了由鞭打造成的条条血痕,也有识海之中的内伤。
而今正值请神节准备期间,金凌城中汇聚有不少能人异士。江逢月请来了医修代为治疗,听说是个远近闻名的名医,医术自是不必担心。
唉,正道魁首就是好。
伏魔录不由想起自己和主人在魔域艰难度日的时候,那叫一个举目无亲、步履维艰,无论怎样都寻不见人帮忙。即便到了后来打出点儿名望,身边的氛围同样虎狼环伺,总归不如名门正派这样和谐。
不过那话本里的霍诀说自己曾被封印在卫州,究竟是作者的一时兴起,还是当真有什么依据就算它对卫州起了疑心,又该如何说服秦萝前往那里
以她那点修为,总不能说是一起去铲除大魔头霍诀吧
它正苦着脸细细思索,忽然听身后木门吱呀一响,年轻的医修自房中走出,向秦萝略一颔首“外伤都已上好药,识海之中还需多加调养――你在屋外等了这么久,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萝自然点头。
仙门大族多是受了城主邀约而来,被尽数安置在城主府的客房之中。
比起客栈,客房中的陈列摆设更为雅致讲究,甫一进屋,就能嗅到浓郁的熏香与草药味道。白也仍是小狐狸的模样,恹恹趴在床头,毛茸茸的尾巴蜷在身后,如同蓬松柔软的雪球球。
秦萝脚步很轻,唯恐惊扰到他,没想到刚刚走向床边,就见小狐狸尾巴一动,朝她这边抬起眼眸。
“白也哥哥,”她像在讲悄悄话,“你感觉怎么样”
伏魔录小声吐槽“你要是在拿手碰他,力道轻点儿还说得过去;讲话没必要这么小心,就算大点儿声,莫非还能把他伤口压破了”
秦萝挠挠脑袋,恍然大悟“对哦”
白也很快应答“无碍。”
他自幼便是独来独往的性子,即便对秦萝心存感激,也说不出多么好听的漂亮话,迟疑半晌,才迟迟开口“今日你将我买下,用了多少灵石”
床前的小女孩一愣,他继续道“多谢救命之恩,白也定将誓死效忠苍梧――至于用去的灵石,我会竭力补偿。”
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想出的话。
身为孤阁死士,白也最擅长的便是为了主人出生入死,而今苍梧救了他,他理应全身心效忠。
这样说应该能让秦萝感到高兴。
少年沉声语毕,有些紧张地捏紧爪子。他心中本是做好了打算,猝不及防,却听秦萝道“没有用掉灵石。”
白也微怔,抬起漆黑的眼瞳,听她继续低低出声“你又不是衣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用灵石卖来卖去。”
她是真的很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