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宗恒是天生的自来熟,以卧房墙破为由,把少年带进了客栈。
这人看上去只有不到二十岁,讲话却像是嗦嗦,总想让他拜入师门,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在赵宗恒持之以恒的唠叨声里,某天清晨,谢寻非见到了乔装打扮进入客栈的魔族。
担心隔墙有耳,对方将他带去了一家茶楼。
“你实力不低,清衍门来的都是菜鸟小辈,杀死一两个肯定没问题。而且你是半魔对吧”
那魔物说“龙城最排斥半魔,你在黑街,是不是没少遭欺负想想那些人恶心的嘴脸,莫非你不想报仇”
少年沉默许久,只说会做考虑,与对方约定明日再见。
回去之后,赵宗恒继续在他耳旁唠唠叨叨。
谢寻非本应该接受的。
黑街脏乱得叫人恶心,放眼整座龙城,同样没人喜欢他。作为一个在欺辱中长大的孩子,他对龙城生不出任何积极的情愫。
可他终究还是选择拒绝,并给守城的小弟子提了个醒。
“所以,当时谢寻非犹豫过。”
伏魔录思忖道“这次在幻境里,阵法破灭提早了整整一日――也就是说他没有迟疑,直接拒绝了。”
它说着一顿,在识海里晃了晃“那小子,其实对你不错。”
心怀怨恨、修为不错的魔物,谢寻非是最合适的一个。
但这并不代表着,在他拒绝以后,没人能够胜任这份任务。
畸形的土壤催生了仇恨的种子,一旦破土而出,便能掀起滔天之势。归根结底,龙城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竟是来自城中土生土长的百姓。
小弟子们修为不高,即便提前做好准备,也无法抵御好几个群起而攻之的半魔,最终龙城城破,只留下满目生灵涂炭。
而赵宗恒,也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出现。
在此之前,谢寻非从没想过,有谁会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
在十多年如一日的鄙夷与排斥里,仿佛连他本人,都快要认为自己是个毫无用处、天生坏种的怪物。自私、冷漠、孤僻乖戾,浑身上下见不到可取之处。
然而当疯狂的魔族肆虐全城,将他也当作杀戮的对象时,少年人的身形清隽如竹,于瞬息之间挡下了致命的进攻。
男孩仰头,看见一把清凌修长的剑,与衣衫上骤然晕开的血色。
他看见赵宗恒转过头来,吃力地咧嘴一笑。
年轻的剑修一定想对他说些什么,奈何伤势太重,才刚刚张口,就再也支撑不住。
这是秦萝头一回,见到如此惨烈的景象。
四周尽是撕心裂肺的哀嚎与哭泣,邪魔的笑声时时刻刻折磨着神经,伏魔录安安静静催动灵力,在她眼前蒙上一层厚厚的雾。
虽说有必要了解世界的残酷,但对于七岁小孩来说,这种场景还是太过分。
它忽然有些理解谢寻非的感受。
对于在黑暗里孑然独行的人来说,只要有朝一日见到阳光,就会不可遏制地想要靠近;而当光芒再度消失的时候,无异于向他宣判死刑。
谢寻非是这样,它又何尝不是。只要能与主人重逢,它心甘情愿跋山涉水、等上千年万年。
比恨意更为深沉而强烈的,是心中最为纯粹的爱。
赵宗恒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
当少年剑修颓然倒下的瞬间,四周景象宛如时间暂停。
“又是怎么回事”
这鬼地方变来变去,伏魔录早就渐渐没了耐心,此刻又出现这种古怪之景,让它颇为不耐烦“谢寻非那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秦萝,当心”
秦萝早就被眼泪糊了满脸,乍一听见它的惊呼,下意识迅速抬头。
被伏魔录蒙在眼前的白雾骤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的另一团黑烟。
比起之前从谢寻非身上见过的那股,这团烟雾显得狰狞许多,也浓郁不少。
谢寻非站在赵宗恒的尸体后面,黑烟则从他体内喷薄而出,在四面八方静止的景象里,唯有烟雾缭绕升腾,看上去格外怪异。
黑气愈来愈浓,竟逐渐生出吞天之势,仿佛要把整个空间浑然填满。
在伏魔录出声的一瞬,整团黑气倏然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冲来。
“啧,他真是――”
伏魔录的怒音尚未落下,旋即便是白光大作。
――秦萝身为剑圣之女,自有几份护身的法器。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谢寻非开启幻境以后,将自身记忆也一并封存在七年以前,在这场回忆里,他始终是个十多岁的小孩。
十多岁小孩的魔气,自然抵不过被修士们挤破了头想要得到的珍奇法宝。
“不幸中的万幸。”
伏魔录长出一口气,只觉心里的石头沉沉落地。方才局势危急,它险些就要拼尽好不容易恢复的全部灵力,冲上前为她挡下这一击了。
“有法器护身,你暂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