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钱粮,便是将菽处理得好吃些,让家中的老者小儿多吃上两口,那也是好的。
做豆腐费力气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从不怕苦力,就怕付出气力后,却得不到该有的收获,最后让一家人跟着忍饥挨饿。
章家和夏家对此态度一致,凡是想学习做豆腐、发豆芽的,皆来者不拒。
只是住在建章乡的大多都是伤退士卒之家,加上老秦人脾气倔,夏、章两家怕伤及他们自尊心,没有采取无偿教学的方式,而是索要乡民们首次成品的三分之一作为束脩。
稚唯同时让章媪代为放出话去,她需要大量的家禽羽绒,以及帮忙处理它们的短工,这些活计也可以算作“束脩”里。
如此,建章乡的某些执拗的人才勉强接受这场教学。
“朋酒斯飨,曰杀
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这一句里复杂字很多,稚唯默写得很慢,一些笔画多的字还越写越大,她不得不往后挪了两步,腾出更多空地来书写。
对于时人来说,祭祀是头等大事,仪式必须庄重而威严。
祭祀对象也非常多,有神农、后稷这样保佑粮食丰收的“神灵”,也有猫、虎这样的动物,甚至包括堤坝、水渠、茅舍、道路等等,当然,先祖更不能少。
宰羊备酒是一定的,而且还得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肉食和酒。
这些酒肉不会浪费,等祭祀仪式之后,就会被参加仪式的众人瓜分秦律禁止黔首们无缘无故聚会和饮酒,能光明正大分酒肉的机会可不多。
到那时,人们欢聚一堂,共同祝福长者、尊者万寿无疆,福寿绵康。
[听起来很热闹吧]
但除此之外,什么爆竹烟花、贴对联、吃饺子
[统统没有哦。]稚唯对系统道。
系统瞬间蔫了吧唧,失望道“啊,还以为能云参加一下大秦的新年呢。”
稚唯折断树枝,随口道[没关系啊,我和大父大母会按照我们的想法过年,如果不合时宜,乡民们不能接受的话,那关起门自己庆祝也行。]
系统当即被哄好,开心道“这个好这个好”
“这个字错了。”
突然出现的陌生声音吓得系统霎时噤音。
仍然蹲在地上的稚唯愣了一下,下意识循声抬头去看,就见自己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她“”
系统喃喃着“吓死统了,你没事吧,阿唯”
[我没事。]
稚唯瞄到背后那人一尘不染、直垂于靴的玄色衣摆,在心里小声嘀咕。
吓倒是没有被吓到,她本就蹲在田地的路边边上,周围人来人往再正常不过。
只是没想到会有人见到她在练字会出声指教。
而且,曲裾深衣不是重要场合,建章乡里的人谁穿这玩意啊干活都不利索。
稚唯正忖度此人定是外来人员,对方却先行撩起衣摆,单膝蹲下,拾起被稚唯折断的树枝,手腕悬空用力,在她的错字旁边写了个对的。
“觥字当是这样写。”
稚唯先是趁着低头的姿势,扫视到对方腰间垂挂的玉佩,古朴简约,纹样像是獬豸
听到温润的嗓音予以指正,她这才看向那个被刻意放慢速度写下的标准秦字。
“原是这样,多谢指教。”
稚唯顺口道谢,然后抬头打量陌生的青年。
青年五官端正,眉目疏朗,俊逸超群,稚唯可以肯定,这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气质最好的人,没有之一,可也因此,她更加好奇对方的身份。
“敢问这位先生是”
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既然被教了一个字,稚唯索性直接口称“先生
”。
“来拜访一位长者而已。”
青年浅笑回答,并在起身的时候,隔着两人的衣袖轻抬着稚唯的前臂,将她一并轻松带起,见她稳稳站住后才松手。
稚唯略一眨眼。
她是要问“你是谁”,对方却回“来此地做什么”,好似只是没听出她的意思,实则却是避重就轻。
但萍水相逢,第一问没有得到自我介绍,她再追问就不合适了。
稚唯歪头,装乖问道“需要帮先生引路吗”
青年缓缓摇头,笑道“已经结束拜访了。”
“哦,”稚唯赶紧敛袖行礼,“那就不打扰先生继续行路了。”
“无妨,”青年虚扶了一把,温和道,“新安里变化很多,值得多转转。”
[有意思。]
稚唯附和笑道“是吶,乡里最近变化不少。”
[身份未知,人际关系未知,来意未知,特意省略自称,社会地位不明。]
打从跟蒙恬单方面中断联系后,稚唯许久没碰到聊天这么费劲的人了。
“你是想说他话术精湛吧”系统吐槽道,“再说,你对他不也是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