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村人觉得生不出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 倒也不是完全重男轻女,其中还有部分原因,就是没儿子的话,地里重活儿干不了, 一旦身为农民的他们种地都不利索, 相当于上班族自断手脚,没法儿生存了。
农村的重体力活儿, 真不是妇女心性要强咬牙坚持就能干的, 其中之苦,不亲身感受很难理解。
道维清楚,不说现在, 就是放眼后世,哪家没儿子, 家里又稍有资产, 等着吃绝户的怕是都排出长队来, 这种事从古至今绝不新鲜。
因此众人对道维的说法并未质疑,又知他这人混不吝惯了,不敢说的太深,说说笑笑间,指着道维包裹露出的一角道
“哟,这是给娃们买的新衣服吧行啊, 总算有当爸爸的样儿了,不过杨维你听婶儿一句, 你家啥情况你心里清楚,往后一家子就指着你养活了,花钱再不敢大手大脚,几个丫头的衣服你找婶儿, 婶儿抽时间给你做了。”
其他人也应和道
“是这个道理,能省就省,省下一毛是一毛。再说你家老大翻过年有十二了吧她妈应该早教过她针线上的事儿,过不了半年她就能完全接手,往后还有老二老三,慢慢的也能给你帮把手。
咱村儿里可不就这样,老大带老二,老二带老三,一眨眼都成人了。”
道维笑而不语,静静听着,他不会去批判当下人们的育儿观念,说些何不食肉糜的话。都是创造历史的人,谁又敢保证哪一代就一定比哪一代更高贵呢
拖拉机一路开进了村委,远远地附近村民听着声儿赶过来领取自家东西。瞧见道维在场纷纷露出诧异神色,更有好热闹的小孩子老早跑去杨家,隔着一道破栅栏门,大声告诉正守着砂锅帮妹妹熬粥的老四
“盼娣,盼娣,你爸回来了你爸带着好多东西回来了,正往这儿走呢,真的”
盼娣头都没回,村里小孩儿常以逗弄她们姐妹为乐,类似的话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早麻木了。
今天一早,大姐就去帮人家打谷子去了,连枷那么重,大人打一上午胳膊都酸的抬不起来,大姐要打满一整天,才能换两碗大米回来。
二姐不爱说话,帮人家盖房子去了,她远远地瞧了一眼,砖瓦房子真亮堂啊,十里八乡独一份儿,瞧着让人眼热。可和水泥也是真累,有时候掌握不好时间,大人们拿铁锨都搅拌不均匀,二姐人小又没力气,直接用手用脚,一天下来手脚都烂了,能在主家吃两顿饱饭,拿回两碗黑面。
三姐运气好,村长家的嫂子带她去隔壁村人家帮忙准备红案食材,这几天能在那家吃点好的,顺带拿些主家招待前去帮忙的乡邻时,吃不完的剩菜回来,对她们来说也是顶不错的饭菜。
剩下才五岁的老四盼娣在家照顾出生不到半岁的妹妹引娣。
村人心眼儿实在,有生了孩子还在月子期的妇女,偶尔让老四把妹妹抱过去吃一顿母乳,有人趁天黑熬了红糖鸡蛋偷偷端过来一碗给老五垫垫肚子,有人把家里孩子用过的小被子洗干净送过来,有人教他们怎样熬出带米油的粥喂孩子。
尤其是装老五的篮子,是村口木匠儿媳妇特意送给她们的。比一般篮子大,上面挂了一层纱帘,日头好的时候,孩子裹上小被子放里头,风吹不着,日头晒着,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温度,刚刚好。
老五引娣也是个命大的,至今身上没一件儿正儿八经的衣裳,就这么被几个姐姐拉扯到五个月大。
老四小心看着火候,脚边篮子里是妹妹引娣在睡梦中抱着脚丫子啃得流口水的模样,她庆幸的想,幸好妹妹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孩儿,动不动就哭,搞得全家人都不安生,要不然她和姐姐们也不知道要怎么照顾她才好了。
砂锅里开始发出米香味儿,老四吸吸鼻子,肚子忍不住咕噜响了几下,熟练的从旁边水缸舀出一瓢水,咕咚咕咚灌了个水饱,抹抹嘴,给妹妹盖盖小毯子,坐在小凳子上盯着砂锅沉默的叹气。
也不知三姐姐今晚会带回来什么好吃的,昨晚的猪肉炖粉条可真香啊,香的她睡梦中把二姐的胳膊当大肘子啃了好大一嘴。哎,自从妈妈走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想起妈妈,老四又是长长的沉默。
虽然她还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离家的意义,但经过这两月时间,她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有了母亲再也不会回来的念头。
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猛然惊醒发现砂锅差点儿被人端走,这可是妹妹的口粮,谁敢抢她就跟谁拼命
顺着那双长腿抬头望去,见到了一个对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人。
老四盼娣一时怔住了。
道维把砂锅搁在一边儿,又摸摸篮子里睡的跟小猪一样的五闺女,心说这孩子是真命大,竟是除了轻微的营养不良外没其他毛病。
心下稍松,打开其中一个包裹,从里头扯出那块儿黑布,刺啦刺啦几下,撕成了三块儿,将其中一块儿塞到傻站在那儿的四闺女手里,温声道
“拿着这个,去隔壁张奶奶家换两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