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困!」李岁宁喜出望外,她将一手撑在榻沿边,看着来人,听着他这一句「办事不力」,道:「无妨,事已将成,你平安就好。」
却见唐醒直起身来,先看了崔璟一眼,继而与她露出一个豪爽依旧的笑容,再施一礼:「醒前来,是为请殿下移驾北狄王庭!」
李岁宁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什么,眼底骤然一喜,下一瞬看向崔璟,下意识地思索问:「可昨日我军……」
崔璟面上未曾改色:「北狄尚未认降,我军亦不知具体,昨日一战不过是解救被围困的将士而已。」
李岁宁已然回神,眼底现出欣赏的笑意,认同点头:「正是此理,无可厚非。」
昨日那一战的战况对北狄军而言十分激烈惨痛,唐醒在路上显然也有耳闻,此刻他含笑直言:「昨日一战乃是好事!将他们打得再不敢还手,再无再战之力,才更有利于接下来的谈判!」
主战侵犯的一方,永远没有资格用战场上的伤亡来博取任何道义上的恻隐怜悯。
唐醒言毕,从宽大的皮袄下取出一封文书,双手奉上:「此乃北狄王后所呈,特请我朝皇太女殿下移步王庭!」
阿点忙去接过,两三步回到榻边坐下,双手展开文书,举到李岁宁眼前,让她来看。
李岁宁正要歪过脑袋,站在她旁侧的崔璟默默伸出一只手,将那文书在阿点手中旋转了半圈,上下摆正过来。
荠菜倒了碗热茶,单手递到唐醒跟前:「醒兄弟这一趟不容易,喝碗茶暖暖身子罢!」
「多谢大姐。」唐醒笑着接过,茶汤氤氲,热汽蒸蒸。
待唐醒喝完这碗茶,李岁宁也已看完了那封文书,唐醒拿着空了的茶碗,这才说起自己一路的经历和事情的全部经过。
说起来,从他奉命动身离开,至今已半载余。
彼时,他得了主公八字托付:【前去北狄,杀一个人。】
深入北狄的路很难走,又因为要尽量悄无声息地潜入,所行路线便多是偏僻荒凉处,时刻都在与地形和天气作战,即便是素有五台山浪子之称,见识过各地风貌的唐醒,有许多次也都以为自己要走不出去了。
穿过一片片无人之地,数次死里逃生,之后撞到了一群持刀弓的游猎者手上,唐醒为了不暴露身份,一直作行商打扮,他谎称来自西域龟兹,那里属陇右管辖,虽也是大盛领土,但相对中原而言,与北狄的关系没有那般势同水火,彼此偶有通商。
唐醒一口地道的龟兹语和西域打扮,勉强取得了那些人的信任,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遭到了那群游牧者的洗劫。
但对唐醒等人而言,能保住性命以及身份秘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问题也很快来了,随着天气渐凉,猎物越来越少,他们的食物和单薄的衣物都成了问题,待到真正饥寒交迫时便会必死无疑。
这时唐醒决定稍改变路线,冒险靠近了一处部落所在。
他们一路行至此,狼狈不堪,如同野人,流放感十足。
人口也是资源,被绑住双手掳走为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半月后,那群部落牧民被气得险些昏厥。
他们怎么也没想明白,那群温驯胆怯,不管是放羊还是捡粪都十分能干,经常会因为一两块霉饼而内乱大打出手、并且打架时的招式十分原始笨重,总之除了吃得多了点再没有其它缺点的奴隶怎么就逃走了呢?
且还带走了他们百余匹马,刚晾晒好打算过冬的肉干被席卷一空,就连大家的皮袄也被偷走好些!
有了马,赶路就快了,且所乘马匹和穿着都完全融入了北狄,羊皮袄和皮帽一遮,也看不到具体容貌,只要
不靠近交流,过路倒是基本没有阻碍了。
唐醒和身在北狄的眼线联络上之后,继续以皮货商人的身份行走,并搭上了阿史德部落的人——也就是王后部族的族人。
唐醒暂时没有办法接近北狄汗王,但是他在阿史德部落中等到了与王后见面的机会。
那晚,那位王后似乎是被他的提议吓到了,果断地拒绝了他。
但唐醒却觉得尚有希望,因为对方并无意揭发他,虽然她的说辞是不想连累族人担上通敌的嫌疑。
之后,唐醒数次去信游说,皆未得回应。
但唐醒也未曾将希望全部押在王后这条路上,他同时也在尝试着接近北狄汗王,只是后者需要时间来经营,且十分考验运气。
唐醒不缺耐心,但是他深知耽搁得越久,后方的伤亡便越重。
就在他下定决心打算孤注一掷刺杀汗王时,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汗王突然派出王庭一半的兵力,并由阿史那提烈领兵,离开了牙帐。
紧接着,唐醒很快得知,有一支盛军攻入了北狄,接连攻下数个部落,而领军者……竟是他的主公。
殿下她竟然亲自来了北狄!
知晓阿史那提烈的难以对付,唐醒顿时心急如焚,同时他意识到真正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