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对战北狄,这算得上是李岁宁第一次和北狄将领近身交手。
她是储君,多数时候被要求在中军之列指挥战局。
而阿史德元利的作战之道,很值得深究——
早在李岁宁刚抵达北境时,崔璟便与她说过,此战最大的难题除了北狄的强悍骑兵之外,便是阿史德元利。
不同于北狄铁骑习惯游击作战的风格,阿史德元利擅长排兵布阵、统领大军,他显然学习过汉人的阵法,并依据北狄兵马的特点进行了改进。
李岁宁最初时想,对待北狄铁骑,最好的策略便是逐个攻破,但阿史德元利几乎没给盛军这样的机会,他整合重兵攻关,让盛军不得不与他们正面鏖战——
阿史德元利久攻不下,并非是他的战略出现了问题,而是他的对手出乎预料的坚毅强大。
阿史德元利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在摸索尝试变换战术,但是涅奴等人无法理解,在他们看来,阿史德元利是一位无能的将领。
兵强者,伐其将;
将智者,伐其情。
然而阿史德元利可用以「被伐之情」不在此处,暂时无法伐之。
既兵强而将智,而又无法伐将,那便唯有拆分兵与将,继而伐离将之兵。
选择了离队的涅奴等人,便是「离将之兵」。
他们是依旧凶悍的野畜,但今日务必悉数被斩于屠刀之下!
李岁宁本也未曾打算放过这个终于等到的机会,更遑论此时她心下填满了悲沉的仇恨。
面对仇敌,务必拼尽全力!
她眼底是凛冽杀意,眸如冰封的湖面,视线所经之处,寸寸凝结成冰。
被那双极冷却又极其平静、仿佛在看待死物一般的眼睛盯着,涅奴一瞬间即被激怒,一个至多只他身形一半大的小小汉人女子,也敢拿这种眼神看他!
他曾亲手拆过盛国的公主,今日便不妨再拆一位盛国的储君!
涅奴手中铜鞭挥舞,带出呼啸鞭风,此鞭沉重锋利,凡被触及,必钩皮刮骨。
李岁宁灵活闪躲间,涅奴以长鞭卷向李岁宁手中长枪,欲先卸下她的兵器,却见那枪身快速旋绕,反向破开了他的鞭路之后,即见那枪头一转,随着她驱马迎上,枪头转瞬间直逼他面门而来!
二人的距离被她缩短,长鞭的优势被遏制,涅奴急急仰身并挥刀格挡,他力气奇大,虽然形势凶险,仍旧轻而易举地挡开了那锋利枪头。
李岁宁收枪之际,涅奴挥刀扫来,她往后仰避,右手将长枪猛地用力插入沙地之中,而后以长枪作为支撑,迅速提起下半身,借着枪杆弯折的惯力向前,提腿侧扫飞踢向涅奴的下颌。
她动作奇快,且招式出人意料,寻常情况下,马上之人忽遭此等力道的飞踢,多半会眩晕跌落马下,但涅奴只是偏转过头,身形一晃后即又稳住。
他咬着牙,吐出一口血水,双手捏住脱臼或是已经骨裂的下颌,强行将其扭转复位。
这间隙,落地的李岁宁已再次挥出长枪刺去。
涅奴挥刀削去那刺来的枪头,面容狰狞而带有嘲讽:「与我汗国铁骑对战,竟也敢下马……找死的蠢货!」
铁骑对战,马才是最重要的兵器铠甲,离马者,便只有被踩成肉泥的下场!
早在李岁宁撑枪离马之时,归期便已被涅奴的部下以长枪长刀阻隔逼退,康芷带人挥枪护下归期,欲带归期冲杀上前,一时却被敌方士兵死死阻挡。
归期焦躁嘶鸣着,涅奴身下骏马的铁蹄也高高扬起,踏向被三面刀枪围起的李岁宁!
刀枪刺来,马蹄即将落下时,李岁宁倏然往前扑去,看准时机,
抱头滚入马腹下方。
北狄战马尤为健硕高大,刀枪缭乱间,坐在马上的涅奴一时无法看清李岁宁具体所在,他尚未来得及以目光找寻,忽觉左侧马镫往下一坠——
一只突然探出来的手攀上他的马镫,轻如燕雀般的身影随之跃至他身后马背之上,涅奴刚欲反应,一柄锋利至极的短刀已然绕至他脖颈前,下一瞬,热血喷涌。
那是李岁宁滚地起身之际从靴中抽出的短刀,正是崔璟所赠那一把,削铁如泥。
涅奴嗅到了温热的血气,他时常面对这样的血腥气,但此次不同,这次源于自身,且他第一次从中闻到了死亡的恐怖气息。
他瞪大眼睛,双手武器脱落,死死捂住几乎断裂的脖颈。
濒死间,他突然莫名想起来了……他想起来她像谁了!
像那个临阵前不知用什么手段杀了他们汗国主帅,该被碎尸万段、也的确被碎尸万段、且是被他亲手碎尸万段的盛国公主,崇月!
此时此刻,那声音隔着十数年,仿佛也诡异地重叠了:「现下知晓我为何要下马了吗。」
身体迅速变得冰冷,涅奴颤栗着,被无尽的恐惧环绕。
他的部下们也感到恐惧。
一切几乎只发生在眨眼之间,甚至没人看清那个本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