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昭白会有此想法,是有一些原因在的。
他外祖家中也是书香门第,此次母亲回去探亲,郁郁不得志的他,便将自己呕心沥血写就的一篇文章让母亲带捎过去,交由外祖父过目指点
外祖父看了他的文章之后,为他的才华所叹服,因而以家中藏书相赠,以此来相助他科举
那些装了整整一箱子的书籍不是个小数目,据他所知,外祖家中藏书也并不丰,此番莫不是倾尽全力资助于他
所以,他终于等到真正慧眼识珠,愿意认可他的人了吗
吴昭白心中几分激动,面上却愈发淡然,也并不急于去看那些藏书,力行“宠辱不惊方是君子本色”此一真理美德。
吴家夫人握着茶盏,看向异想天开的儿子“你外祖家中能有多少值得拿出手,又舍得拿出手的藏书自家子弟且供不出来几个呢。”
不是外祖家给的书,那是哪里来的路上书铺里买回来的能在外面的书铺里轻易买到的,且买了这么一大堆,能是什么好书
吴昭白从短暂的怔神之后,态度很快转变成了不屑。
紧随着,又听自家母亲道“书虽然没有,但你外祖父看罢你的文章之后,倒是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面对长辈带话,吴昭白便做出聆听模样。
“首先要戒骄戒躁,学着脚踏实地,方能有所长进。”
吴昭白面色微僵,外祖父这话,是说他浮躁自大的意思了
吴家夫人看着儿子的神情,在心底叹了口气,觉得难堪是吧她在娘家时听父亲当着几位兄长的面,满面愁容地点评她儿子的文章,她难道不难堪吗
愿意将儿子这篇被夫君和公爹多次“拒之门外”的文章,特意带回娘家交给父亲过目,她可真是天底下最擅长忍辱负重的慈母了。
还好有春白在,面对父亲的考问,完全不输她那些侄子们,给她这个当娘的争回了颜面。
春白不输那些表兄们,“不输”二字,是父亲的点评,若叫她来说,岂止是不输,根本是远远胜过,只是父亲到底守旧,历来更重视男儿,为了自家子弟颜面,才只道春白只是“不输”而已。
临走时,父亲才私下与她感慨了一句,甚是惋惜地道若是春白与昭白互换位置,吴家此一代必然能够更上一层楼。
总之,可惜春白不是男儿身。
对此,吴家夫人起初也是惋惜的,但此类话听得多了,却日渐生出了几分逆反心态女儿家怎么了人生来就只为光宗耀祖吗她的女儿当得起一切好的品质,凭什么这些明慧可贵的品质出现在女儿家身上,就要被视为一种浪费,被相干和不相干的人一同哀叹“暴殄天物”呢
更多的可能,吴家夫人暂时想不到,但她如今已不再会为儿女资质的差距而怨怪上天不公了。
当然,她这种心态的转变,也得益于儿子一身酸腐气太过呛人,叫她实在很难心生太多怜爱。
此刻的吴昭白,心中是有些怨气的明知外祖父说的不是好话,母亲为何还要当众说起他不要颜面的吗
难堪之下,吴昭白下意识地想找点刺来挑一挑,视线一转,就选中了只顾在那里查看书籍的妹妹身上“春白,你何故擅自买了这么多书回来怎么,家中的书,竟还不够你读的吗”
祖父的藏书,对妹妹并不设限,这一点也让他意见颇大。
“这些书不是春白买回来的。”不待女儿回答,吴家夫人便道“是方才门房说,有人送来给春白的”
说着,也有些好奇地问女儿“究竟是何人所送,春白可已知道了”
吴春白已从箱中翻出了一封书信,她很快打开,旋即便现出了难得外露的欢喜之色“是常娘子是常娘子特意让人从江都送来的。”
吴昭白一愣谁那个常岁宁
此女恬不知耻地谋夺了江都刺史之位,又截下了自那些江南士族家中抄没而来的藏书,在江都令百人抄书之事无人不知,这些书莫非是
吴昭白忍不住看过去。
吴春白边看信,边道“常娘子说,这些皆是抄书时被筛下的涂改之本,因江都人力实在紧张,腾不出人手再次誊抄”
“我道她怎这般好心,原来不过是错本而已”吴昭白负手嗤笑一声“拿错本增赠人,不知道的还当是打发叫花子呢。”
“是涂本,不是错本。”吴家夫人嗔道“那王羲之的兰亭序还是涂改过的呢。”
“母亲此言差矣,王羲之的兰亭序之所以有涂改痕迹,是因即兴而作,涂改过的才是真本”吴昭白不屑地指向那一箱子书籍,道“可这些本就是抄本而已,而那些抄书之人,又焉能与大家王羲之相提并论”
吴春白不急不缓地道“那些抄书之人不辞辛劳,数十日衣不解带,笔不离手,抄写修订,只为留下这些江南珍本典籍,以授天下读书人。此中之功,怎到了兄长口中竟这般不值一提,反倒要被兄长借往圣大家来加以贬低他们呢”
她说着,微抬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吴昭白“兄长怕不是嫉妒他们可以被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