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冉此行,本就是为此而来。
她虽居于佛堂中,但那位常家娘子之事实在太过轰动,佛堂附近的下人们也都在偷偷议论。
她断断续续听闻了一些,虽并不完整,但也足够令她讶然好奇,忍不住想要求证真假。
见堂姐如此反应,姚夏顿时露出笑意,上前拉过姚冉“那堂姐快快坐下”
接下来,她便也化身说书先生,且说得要比魏叔易更加生动,末了,为证实话中可信度,又拿出常岁宁的来信,声情并茂地读起来。
此情此景胜在常岁宁无从得知,倘若知晓,这封随意写就的书信必不可能有出世的机会。
姚冉听得怔神,似连眨眼都忘记了。
她交叠放在身前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着衣裙,胸腔内的心跳冬冬作响,似忽然窥见了一方从未想过的新天地,铺天盖地的崭新景物朝她围涌而来。
从膳堂离开后,姚翼纵有万千心绪,却也亲自送女儿回佛堂。
他虽在外面与人做外室爹做得十分起劲,但家爹的职责也不曾忽略。
从前,裴氏看不上姚家,也看不上他,便不愿让女儿与他太过亲近,于父女亲情之上,总是有遗憾在的。
再后来,眼看女儿背负着裴氏的过错,过上了这般清苦赎罪的生活,他难免心疼,也存有弥补之心。纵然公事再如何繁忙,但只要能于天黑前归家,他定会去往佛堂与女儿谈心,交流佛经佛法。
他此举,在于陪伴,亦在疏导。
身为父亲,谁又会忍心见亲生女儿就此青灯古佛一生呢
此时在回佛堂的路上,姚翼笑着问女儿“前日读经时不解之处,这两日可曾想通其中真义”
所读佛经,所谈佛经,亦是姚冉心境的写照。
她此时道“来时尚未能想通,但方才听了常娘子之事,似乎顿悟了。”
“哦”姚翼看向女儿,正想说什么,却听她在前面道“父亲,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冉儿只管问来。”
少女的话很直白“您待常娘子究竟为何这般特别”
她知道,坊间仍有常娘子是父亲私生女的传言,这传言之所以像是一把怎么都扑不灭的火,同父亲的未曾避嫌也有很大关系。
在她看来,父亲的不避嫌,便足以说明了常娘子的特别。
父女二人谈心说话,下人们皆远远跟着,姚翼面上笑意不减,道“你可还记得,父亲此前说过,在寻一位故人之女”
“女儿记得,但父亲当时不是说找错了、误会了,要找之人并非常娘子吗”
“那是因为不便与外人道”姚翼未瞒女儿,却也未细说,而是坦诚道“父亲不想瞒你,但一个人的身世来处,在她自己开口之前,父亲虽为故人却也是外人,便不宜自作主张,替她多言”
姚冉闻言,思索着慢慢点头“女儿明白了。”
她不再追问,只道“常娘子当真与寻常女子不同。”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姚翼道“我们冉儿也是。”
姚冉笑了一下“父亲不必时时宽慰我”
她看向前方夜幕与星月,道“常娘子的不同,是万里无一,世间少见,百年难出此一人的不同。”
是啊。
姚翼也看向夜空之上万千星辰,每颗星子都不一样,但无可否认的是,能让世人一眼看到的,总是那轮明月。
但她可不比月亮安静沉稳她走到哪儿便要轰动到哪儿。
在京中时,她与人打架,他且都要提心吊胆离京之后,甚至直接去了战场与人拼杀,不打人,改杀人了
再这样下去,姚翼觉得自己迟早会被吓死。
但相比一成不变的安稳,惊心动魄之下,又总会令人看到更为未知的可能
姚翼心绪百转间,已来至佛堂外,便止步。
看着冷清简朴的佛堂,姚翼在心中轻叹口气,道“冉儿,你既参悟了那句佛经,便该知晓,这世间缘法千万种,你眼前的选择,也并非只此一个。”
姚冉若有所思,静立片刻,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眼询问“女儿想写一封信,不知父亲能否帮女儿设法送到常娘子手中”
姚翼有些意外,想了想,到底没有拒绝。
次日早朝之上,姚翼从魏叔易口中,又将常岁宁之事听了一遍,虽是再听,但惊心之感不减毕竟他侄女是个十足的现眼包,表述的方式相对会减轻听众的紧张之感。
但魏叔易不同,他只是平铺直述,以最客观的言辞,复述出最不可思议的事实。
大殿之上,百官神情各异,有惊惑,有不解,也有质疑。
倒不是满朝文武皆无事可做,都因为一个小女郎之事而在此注目,为此大惊小怪,而是这小女郎所行之事太过扎眼,且这并非私事家事,而是国事政事。
这小女郎非但一鸣惊人,更是一剑斩开了寻常女郎与朝堂之间的鸿沟天堑。
李逸谋反之事已毕,事后便要论功行赏,她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