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知常副帅为何作除州军打扮,但他们当中许多人都在盼着常阔回来,此刻四下骚乱嘈杂,一时无人上前。
李逸见状大惊失色。
常阔没死
他明白了死的不是常阔,而是除州刺史
那封信,不过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
慌乱间,他提起那颗头颅,高声喊“常阔杀了除州刺史,已经叛乱,快将他拿下”
但很快有一道嗓门儿更高的声音盖过他,那声音响亮又尖利,非十年街头与人对骂的功力皆不可望其项背
那妇人声音高喊,语气措辞如同骂街,虽直白,却有着路过的狗都想停下来支起耳朵一听究竟的天然吸引力“叛乱的是除州刺史,不是我们常大将军除州刺史勾结徐正业,一肚子坏水,想要毒死我们常大将军,还好老天有眼,未叫那杀千刀的奸贼得逞”
又情真意切道“我原是和州城百姓,想当初常大将军仅带两万兵力援救和州,那是抱了必死之心啊”
是与和州共存亡之心啊
常岁宁想纠正但又忍住,就这样吧,自由发挥也很好。
“我今天将话撂这儿了,就是天王老子反了,常大将军都不会反”
荠菜娘子说到这里,重重“呸”了一声“那些污蔑常大将军是反贼的,才是贼喊捉贼”
就差被她直接点名道姓的李逸闻言面色铁青,怎么还有骂街的妇人出现在这里
总不能常阔还专门雇了妇人来骂阵
眼看大军之中议论纷纷,李逸已经慌乱起来“哪里来的粗鄙妇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还不快快将这些反贼诛杀”
此时,一个身穿除州兵服的少年人驱马出现在常阔身侧,马蹄往前半步,看向他,抬手示出一物。
那是一卷明黄色绢帛,其上沾着已经沉暗的血迹。
此物令本要带头攻上前的李逸亲兵再次止步。
那马上的少年人开口,是偏向少女的音色,她居高临下看着李逸“李大将军自称不是反贼,既不是,那便跪下接旨吧。”
看着她手中之物,李逸眼神震动。
当日他搜遍了整座军营,也未能搜出贺危等人带来的那道圣旨不成想竟落到了常阔等人手中
他死死盯着那少女,对方也在看着他,问“见圣旨不跪吗”
李逸咬牙切齿“什么圣旨岂知是不是尔等伪造而成”
却见对方似乎根本没在听他的话,自顾道“不跪也罢,站着听吧。”
那少女就此展开绢帛,扬声宣旨。
其声清晰,传遍四下。
军中众人听到最后才知,那竟是一道易帅的旨意
且是令贺危顶替主帅之位
贺危遇袭身死之事,不少人虽未亲眼得见,却也有所耳闻。
“这道圣旨乃是贺危临死前亲手交与我的。”那少女最后道“李逸不愿让出兵权,因此对贺危暗下杀手。”
“一派胡言反贼矫诏诬杀忠良,与徐正业当初在扬州之举别无两样如此龌龊阴险手段,实是屡见不鲜”李逸抵死不肯认。
常阔闻言抬眉,大声问“徐正业如今也是你家主公,你在背后这般辱骂他,就不怕他日后给你穿小鞋”
阵前无废话,纵听来调侃,却也有扇动人心之效。
正如那道圣旨,未必所有人都会信,李逸自也不会认下,但这并不代表它毫无用处。
“诸位恐还不知,李逸杀贺危,欲将我困死和州,且不是全部真相”四下躁动间,常阔声音愈发响亮有力“他早已与徐正业暗通曲款,此次前往扬州,说是攻城,实为投敌”
“贺危死于军营之中,及前方那本该前去支援和州,此刻却仍在扬州城外按兵不动的八万大军,便是最好的证据”
“李逸谋逆罪行,早已传去京师,此刻奉旨治罪于其的钦差已在赶来的路上”
说着,举起手中斩岫,肃容高喝道“今日,我便要诛杀反贼李逸”
“愿跟从者,事后论功行赏”
“若有人仍要与李逸共谋,皆视为反贼同党诛之”
常阔的声音似荡开了一道杀气,令李逸所领大军下意识地迟疑后退了半步。
“休要听这贼子栽赃之言”李逸声音高昂却颤栗“我乃李氏子弟,我父王乃是淮南王李通,待圣人忠心耿耿岂是这区区外人贼子能够污蔑的今日取反贼常阔首级者,我重重有赏”
他言毕,竟也率先上马,做出勇勐杀敌之姿。
军中自然也有他的人,且不在少数,见势便立时跟从,举刀呼喝杀去。
大军涌动,却也杂乱。
其中有人更愿意相信常阔之言。
李逸行军的异样之处,早在离开寿州时便有人质疑过,但被李逸以严苛军法压制住了。
当时是因常阔不在,而今常阔回来了,有了撑腰主持大局之人,众人那些压抑已久的不满便在此一刻悉数爆发。
他们在意的不单是真相,更是由心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