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想听你说。”
下车时太着急,浸着凉意的风从敞开的衣领一股脑灌进脖颈,时萤紧紧捏着手机,颤抖的指尖渐渐失了血色。
陆斐也挪动了两步,替她挡住风口,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先把这个吃了。”
时萤思绪乱的很,没想到他还能这么风轻云淡。
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好像不论面对什么,陆斐也永远都是十拿九稳的模样。
也是因此,时萤才忽略了,八年前的他不过是个刚满二十的少年。
时萤垂下眼眸,接过陆斐也递来的纸袋,烤红薯的热气温暖了整个掌心,让她平稳了些情绪。
再抬眼,时萤看向通往学生公寓的a大后门,这条路,是他们共同走过无数条的路,却从未有一次同行。
她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陆斐也,我们去学校走走吧。”
“嗯。”男人点了点头。
两人从后街进了a大,远处的图书馆照例是灯火通明,校园里就只有零零散散的留校学生。
隔着栏杆的视野,田径场上有人正在夜跑,凛冽寒风扬起少年的衣衫,散发着属于年少的朝气。
对无数学子而言,踏进a大的一刻,人生便如浩然哉风,未来是肆意挥洒的锦绣前程。
离开余绵时,她也坚信不疑地认为,陆斐也走向的那条再没交集的路,是他无法泯灭的光明未来。
而现在,认知被打破,甚至破碎成一个不同她想的残酷事实。
走进操场,两人在台阶坐下。
烤地瓜的纸袋渐渐凉了,时萤手冻得有些麻木,动了动僵直的关节。
倏然间,男人温热粗粝的掌心贴上来,手被揣进了陆斐也的风衣兜里。
操场奔跑的人影一道道掠过,持续的沉默中,陆斐也带着薄茧指腹轻一根根磨着穿过五指,紧紧扣住她的手。
时萤心间一动,忽地,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我记得在北淮的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会去七中。”
她顿了顿,无声点头。
第一次听到陆斐也这个名字,还是在方景遒奥数比赛失利那次。
照片里的少年意气风发,时萤想,就算没有附中学籍,凭陆斐也的成绩,仍然能轻松考进附中,可是他却消失得彻底。
“的确,竞赛成绩够好的话,就能参加附中的入学考试,只是我当时受伤错过了。”
从小到大,整个家里唯一能让林佩兰上心的,就只有陆斐也的教育。
陆良是个很俗气的人,他不觉得儿子读书好有什么用,却觉得陆斐也的成绩是能给他脸面争光的吹嘘资本。
可这只是在林佩兰离开之前。
或许是为了报复林佩兰,离婚后,陆斐也面对的是陆良的各种打压。
外人眼中,陆良和林佩兰的离婚原因是性格不合。只有陆良清楚,自己是怎样被另一个男人用钱逼迫,窝囊地离了婚,失去了身为男人的尊严。
林佩兰离开后的那两年,陆良逐渐沉溺于酗酒和赌博,直到彻底败完他那点家底,被高利贷追上门后,卖掉房子搬去了井厝巷。
那天,陆良再一次喝得烂醉如泥,被牌友搀着送回了家。
刚刚搬来,陆斐也还未习惯井厝巷夜晚的闷热潮湿,起夜喝水时,看见陆良七扭八歪地倒在长椅上,没有理会就准备回房。
可陆良却叫住了他。
“你小子给我站住。”
陆斐也皱了下眉,紧接着,视线平静地望去。
陆良眯着猩红的醉眼,对上陆斐也那双像极了林佩兰的眼睛,慢慢挣扎着站起了身。
作为一个父亲,他无比厌恶儿子这种过于冷静的眼神,就像是洞悉一切,在看他的笑话。
“呵,你为什么不跟那女人一起走,是真把我当老子,还是等哪天翅膀硬了,再去找你那个妈”
陆斐也没有回答,他懒得陪陆良耍酒疯,收回视线准备离开。
“你他妈给老子说话”
被无视的陆良气急败坏,陆斐也却依旧没有理会。
下一秒,陆良拾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狠狠地砸了过去。
烟灰缸重重落在墙上,裂开后反弹起许多碎片,堪堪擦过陆斐也的眼角和手掌。
陆斐也清瘦的手背挡住了大部分碎片,却还是很快感到右眼被什么糊住,瞬间变得模糊。
直到鲜艳的红色一下下滴在地板,他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陆良,似乎也没料到这一幕,目光骤然愣住了。
迟钝的痛感让陆斐也皱了皱眉,他捂着眼,抽出桌子上的纸巾,缓缓擦去眼角血渍后,嗓音冷淡地开口“你要是真的想发疯,可以去警察局慢慢疯,我不介意帮你打电话。”
“你敢威胁老子”
陆良被重新点燃了怒火。
陆斐也扯了下嘴角,泛红的眼冷冷盯着陆良,语气极为嘲讽“你看我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