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I 尘雾之镜(三)(2 / 3)

“宝贝,毅凡刚刚离开了,北京忽然有急事找他。”

“安东尼,道歉这种事是不能等的。”她义正词严地谴责他,心里有座塔在逐渐崩塌。

“为什么不打个电话给他呢?……你知道,这样他就可以隔着电话跟你道歉。”

她觉得这主意不错:“我正这么打算的。”她一边拨号一边狡辩,“不是我一定要找他,是我总得给他个机会说对不起。”她朝安东尼赞许地道,“这样他就没有借口说是我不理他了。”

她将听筒放在耳边,电话已接通,她仍自顾自地说着:“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给了每个人机会,对不对?只要他的道歉足够诚恳,我肯定马上……安东尼!”

安东尼已经相当习惯这位小姐时常神经质的大叫了。

“怎么了,宝贝?”

“他不接我的电话!不,他接了,然后挂掉了!”

随后易微婉就想起了戴高乐机场的罢工。无论如何,汤毅凡没这么快就飞出她的手掌心。然而就在她整装待发准备包抄2号航站楼的时候,安东尼从门缝间塞进来一张手写的小笺,说是毅凡走之前留给她的。

她俯身拾起来看,一腔愧疚全都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暴怒。

那上面写了八个字:

“罢工个头,你真好骗。”

尽管安东尼百般劝说,半是哄半是吓,易微婉仍然执意地搬回了13区的公寓。她在阿泰内广场一向住得不舒服,现在毅凡走了,只剩一个唠叨婆妈的老保姆,这里就更不是她的久留之地了。

她隐隐猜着了哥哥突击检查的意图——看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完全是对的。即使,这所谓的坏事根本没发生过,却莫名其妙地,闹得人人皆知了。事已至此,她有种隐隐的好奇,很想知道哥哥对她的堕胎传闻会有什么反应。毕竟,赶走她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回来找她。

基于这桩完全荒唐的八卦,她倒生出了某种恶作剧式的趣味。

毅凡那张小笺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告诉她——他相信她,相信她一向对他的诚实,多过相信她气头上的某句口不择言的话。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她没那个胆子在巴黎把自己的肚子玩大。汪家对叛逆孩子的那些私刑,她怕得紧。总之,他留了便笺是说,他不生她气了。

可哥哥呢?他怎么竟隔着车窗看她一眼就放心地走了?

看来,他所有的拒绝,都是算数的。

人们比较喜欢的说辞是,过往发生的事情都太复杂。可是她一直知道,事情并不复杂。事情很简单,而她甚至没有为过往而伤心过,哪怕一秒也没有。她的人生没有因此而被打乱,尽管她是离开了家,独自飘零,但鉴于她本来就没什么人生规划,所以也就根本没有什么东西可被打乱。

好像书里总喜欢写主角的人生轨迹,是如何因为一件事而被彻底地改变,而她,是可以证明那些书都是错的。

长久以来,她只是从未得到过她想要的东西。

你是否会一直对生活友好,尽管它是贪婪的掠夺者?

易微婉知道,在汤毅凡突然回北京这件事上,有人知道的比她多。并不是说她有多好奇,但独自一人生活在大都市里,她总需要与别人来聊聊天。既然她搬回了13区公寓,那么有一件事是不能避免的——她和虞雪又同处一个屋檐下了。多交一个朋友总不是坏事,她又是一向看重有原则的人,因此她决定热情地与她攀交。几次假意在学校图书馆“邂逅”之后,她对虞雪讨好到近乎谄媚的攀谈,终于有了收效。不久后她就发现,虞雪对于毅凡去因的了解,并不比她多。出发之前,毅凡给虞雪打过电话(一个不知道虞雪小姐有没有接的电话),但他可是给她留了亲笔写的字条的。

她赢了虞雪。

如此,她一身轻松了。

居于胜者的心理高度,她连虞雪的冷脸冰言都觉得可爱了许多。

而至于虞雪何以屈尊与昔日鄙视的纨绔少女交朋友,她也很是明白个中原因,不过是彼此彼此罢了。有种纽带可以让女人们互相仇视,当然也可以将女人们联合在一起。而这个纽带,就叫作男人。

“你嘴唇很干,用点润唇膏吧。”她掏出包里的唇膏递给虞雪,笑意盎然。那时她们正在一起温书,是啊,一起温书。后来回想起来,她还觉得这事十分的黑色幽默——她,竟然温书。

那些她不会做的题目,虞雪会分外刻薄地数落她。而微婉报复的方式,就是毫不留情地刻薄地数落虞雪的灰头土脸。

“你睫毛很稀,我有一个魔法睫毛膏可以把睫毛刷得很浓很密,要不要试试看?”

最有趣的事,是她看着虞雪明明很想,但就是碍于面子,硬要拒绝她,而且还要一边咽口水,一边表现出自己对这些庸俗脂粉的高度不屑。

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成绩单上的一串满分和出类拔萃的工作履历,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何必否认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呢?【短篇节选1】

易微婉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