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楼白肃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道：“于是我便策划了这一场‘假死’，事先准备好假死之药服下，之后形同死去一般，待到七日之后自可醒来。”

那时的楼白肃早已准备将自己与丰朝的一切联系彻底斩除，他心知那时的任未成虽有心除掉他，却绝不会动东方宛玉。但一旦时间长了，疑心会越来越重，而且他若是一直用解药与毒药相互制衡，或是将那投毒之人找出来引起骚乱，势必有一日会被任未成所察觉，到那时候，则会祸及更多的人。

离开中原并不可怕，但唯一令他割舍不下的，便是东方宛玉。

他不是没有想过让她抛却一切随他一同离开，只是，那样未免太自私了。

任未成只是想除掉他而已，并不会伤她。

以她的身份，即使他离开，也会有无数贵公子踏破门槛而至。因此他虽有不甘痛苦，却也安心，这世上终会有人替他爱她怜她，总好过随他一起浪迹天涯性命堪忧得好。

他在准备离开之前，郑重地对她说，让她带着他的份，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她倒是与我讲了许多。”呼延溟的话在楼白肃的耳边久久回荡，无法消散：“楼白肃离世后，她在江陵停留了五年，歇安族的语言便是在那时学会的。之后她在丰朝皇帝的安排之下回任安成亲，不过，那结亲的公子竟也是个痴情种，一心只念着亡妻，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他临终前对我说，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要带着他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她说着转头看向我，笑容里的温暖都快要溢出来了：‘于是我留在江陵，替他照顾弟弟。读了很多那时候与他说好要读的书，去了许多曾经相约要一起出行的地方。可是，没有他在身边，一切都不是最初想象的模样了。’”

楼白肃听见呼延溟的话微微蹙起了眉，双手在衣袖之中不自觉地攒成了拳。

“‘幸好，后来我又遇见了少崖。’这便是她现在的想法。”呼延溟的话音落尽，看着面无表情的楼白肃，又开口道：“恕属下多言，只是，属下与绯世一见如故，是彼此挚友。她若是已经放下过去向前看，属下必定会以她为重，还望统领勿要纠缠。”

“你甚少单独在我面前自称‘属下’，如今这样说，是想告诉我，即便以下犯上你也定要维护她吗？”楼白肃说着不禁轻笑起来，道：“那一日在玉门关我便看明白她如今心中之人是谁，自是不会多加叨扰。”

他要她幸福，要她安稳，要她去爱别人，他当年考虑了一切，却唯独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若是他知道她会为了他一守就是十年，那么他当年无论如何都会选择带她一起走。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他让她在这个世间孤苦无依地漂泊了十年，不闻不问，杳无音讯。最终却在她已然放弃的时候突然出现，实在可恨。

如今她如他所愿放弃了他，实在是，可喜可贺。

“说说你吧。”楼白肃将自己的思绪从遥远的回忆之中拉回来，看向东方宛玉苦笑道：“是我让你受苦了。”

东方宛玉闻言有些恍惚，原本心中有万千苦水，却在看见他苦涩的笑容那一刻突然烟消云散。

这些年，彼此都不易。

随后她只是微微一笑道：“还记得我以前与江陵侯府的下人都不甚亲密吗，反倒是你离世之后，与老王还有陆妈妈他们熟络了起来。不过与晚儿和，”她说着顿了一下，终是不曾说出陆少崖的名字道：“倒一直是熟悉的。”

楼白肃还不曾来得及开口回应她，便听见她又开口道：“还有，我去了许多我们曾经相约要一起出行的地方。”

“延边城外的长河落日，凉州城外的巍然大佛，甘州城外的七彩地貌还有锦文城中的苗羌风情，陪都洛阳的漫天柳絮，实在是美不胜收。”东方宛玉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掩唇笑了起来，道：“你说过，让我带着你的份好好‘活’下去，所以每当我读完一本书或是经过一处风景，我都有与你写下一封信，然后存在身边。”

楼白肃闻言整个人僵硬了一下，只觉得心中有万千情绪奔涌而出，直冲他的脑中眼底。他看着面前带着笑意的东方宛玉，想到的却是如今这云淡风轻的笑意之下所埋藏的十数年怀念与不舍。他听见她这番话只觉得如鲠在喉，他静静地看着她，终是垂首叹息道：“小小，楼白肃此人弃你负你，不值得你如此挂怀。”

“你也不过是被奸人所迫，何必如此说。”东方宛玉此时甚至比以往要更加怨恨任未成，她恨恨地咬了咬牙，却始终一言未发。隔了许久才又开口轻声说道：“更何况，那是我答应过的。”

突然想起那年在延边大雪纷飞的夜晚，点着昏暗的烛灯给他写信之时，夏兄也曾说，她如此执着，并不是件好事。毕竟心念太重，必然伤身。而她只是笑着回首看了夏至临一眼，便继续埋首信中，莞尔道：“不碍事的，皆是自己一心所求，求仁得仁罢了。”

而直到如今，她也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