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离开了么？”

将东方冀的尸身安置好后，陆少崖看着月光之下已然裁去自己一头长发的东方宛玉，虽说心中已知道答案，却依旧忍不住问出来。

她将剩余的头发束成马尾，一身胡衣好不洒脱，然而却只有他能看出她眼底的怅然与悲伤。只听见她低笑道：“少崖，从此之后，我们便是天涯陌路人了。”

陆少崖闻言不由得一顿，他向她走近了几步，却见她仿若无意地又退后了几步。

“从此，但凡任氏走狗，我必遇神屠神，遇鬼屠鬼。”

东方宛玉喃喃地说着，却不免苦笑，道：“少崖也是任氏官员呢。”

陆少崖终是不再给她再往后退的机会，伸出双手将她揽到自己身前，道：“只要你愿意，你去哪里我便奉陪到哪里。”

“糊涂。”东方宛玉说罢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有姐姐，还有母亲。你姐姐如今没了东方家这个靠山，唯一指望的就是你了。你怎么可以说走就走？”

“那么你呢，抛却这一切，你想要我与你一起离开么？”

东方宛玉看着月光之下眼中泛着点点星光的男子，仔细回忆一番，他的眼神的确一直是这般深情，只是从前的她从未注意过而已。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边的人却都看得出来他只对她一往情深。

东方宛玉并不言语，只是伸手挽住他的脖子，将头靠向他的胸前。

她已十数年不曾爱过他人，如今心动，却不曾想又即将永别。她轻轻地在他怀中闭上眼，似有似无地长叹了一口气。用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道：“怎么会不想呢。”

但是陆少崖却并未听见。

被东方宛玉拥住的陆少崖整个身子先是一僵，随后便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死死地锁在怀中道：“那一日，是皇上派我去紫华殿接的你，你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他的苦心？若是我不能走，你确是可以留下来的。”

只感受到怀中的人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那人曾经许诺过我两句话，一要永久庇护东方家，二要将我许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如今他早已开始食言，我也不会再信他。”

“少崖，你还有责任，还有未来，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浪迹天涯。”

东方宛玉说着抬首看向陆少崖，忽地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不由觉得有些悲凉道：“你曾经对我说，想要立功，只为了站在我身边。如今我不再是郡主了，你却成了威名四方的大将军，我又如何能够站在你身边呢？”

陆少崖闻言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垂首在她耳边道：“我爱的从来不是郡主的身份，我曾经说，下官此生所原不过郡主一世开怀。如今则是，陆少崖此生所愿不过是东方宛玉一世开怀而已。”

“我这次回任安，只是负责押解东方将军与欧阳姝回朝受审而已。”陆少崖顿了顿，似是有些尴尬，但东方宛玉却并不在意，依旧静静地听他说着。

“不日便会启程返回玉门关，你便随军队一同前行如何？”

若是终究不可一起前行，那便由我送你一程。

如何？

陆少崖并未说出之后的话，他只是看着东方宛玉，把所有的千言万语都融化在眼神之中。东方宛玉同样回望着他，她又如何不想再与他多呆一段时日，只是她担心，时间拖得越久，她便越舍不得离开他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低下头道：“少崖，你我，就到今日为止吧。”

话音未落，她只感到有一股温暖从心底猛地奔涌而上，冲到眼底，然而她终究是忍住了。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若是盈满泪水，那便不好看了。她看着陆少崖先是露出不解的神情，随后又转变为不忍到最后的冷静，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依旧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想要如何，我便如何做。”

东方宛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翻身上马，她的手握了握一直佩戴在身边的家传宝剑，猛地抽出，剑鞘直指陆少崖的额间，却在最后一秒收回了手。她见他巍然不动，不由叹道：“来日你我若是在战场之上相见，你依旧是我想要如何，你便如何么？”

陆少崖并未说话，只是抬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剑鞘，直至有鲜血滴落，东方宛玉心中一惊，急忙抽手，却不料对方的力气比自己大得多，他就那样握着她的剑，定定地看着依旧骑在马上的她。

仿佛要把她整个样貌都印在眼底才罢休。

两人僵持了许久，才听得陆少崖笑道：“我竟从不知你还会些武功。”

“东方家世代武将，我虽不喜习武，却也随哥哥们学过一些功夫。”东方宛玉眼见那鲜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眼中尽是焦急，却无奈那人将她的剑死死地攥着，让她动弹不得。

陆少崖闻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回答你刚才的那个问题。”

“无论如何，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无关家国大义，无关亲情责任，哪怕世人苛责发难也无妨。

陆少崖此生，只愿东方宛玉一世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