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头的椅子上，藜春道：“今日你对阿鬼说的话，我不想以后再从你口中听到。”

什么话？阿威边吃边想，没空张嘴问她，他自己只记得说了阿鬼几句下等人而已，他又没说错，与自己相比，他们本来就是下等人。

藜春说：“阿鬼、藜星与我，三人都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的确比不上你高人一等。但谁不想一出生便高高在上，谁不想受尽千万人宠爱？你既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用千万百姓的血汗钱换来你从小锦衣玉食，老天于你，已是不薄，便更应该懂得这份恩惠是世间难求，为何还要看不起那些穷苦百姓。”

听了藜春的话，手中的馒头变得有些难以下咽了，阿威停下口来，表情倔强：“本侯爷也并非有意挖苦，只是当家的当日答应过我，让我吃好喝好，不再受人欺凌才跟着你，如今却要我啃着这大白馒头……”

买下这座府邸已经快把身上的银子用光了，哪还有余力让镖局里所有人好吃好喝，藜春心虚的别过脸：“我是答应过你不让你一人挨饿受冻，可没说不能大家一起粗茶淡饭啊。”

阿威气愤的把吃剩下的一小口馒头往藜春手里一扔：“当家的你就是坑我！不理你了！”

藜春看着手中吃剩下的馒头，叹了口气，虽是她一时心软收留，但也许以镖局如今的形势，的确是难为好人。她拿着馒头站了起来，往房门走了几步，停下来道：“你从小锦衣玉食，让你留在镖局受苦，确有几分委屈。若他日你能寻得一个好去处，我恶鬼镖局也不会再强留。”

这是在下逐客令吗？阿威看着藜春的背影愣了愣，就像当初他被流放前，侯府上下的奴仆们都一个个弃他离去一样？阿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火气，一头钻回被窝里不肯出来：“你放心吧！总有一日本侯爷会摆脱这鬼地方的！”

无奈的摇摇头，藜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没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看，果真看到有人正靠在门外等她出来。

对方似乎早就知道藜春会送吃的给阿威，也早就知道藜春会被阿威赶下台，他倚在房门边，神情淡然的看着藜春，一句轻描淡写却似透着无数怨念：“知道白留了？”

白留？他指的是馒头还是人？藜春淡淡一笑：“你知道，你小的时候比这还要倔强。”

藜星微微不满的冷哼一声，走上前去：“我何时让师父不满意了？”

静静的看着藜星拿过她手中的剩馒头扔掉，又拿出汗巾将她的双手擦干净，藜春回忆道：“记得九岁那年，你发了高烧，如何都不肯吃药。为师是想尽各种方法，将药放汤里饭里，但只要是闻到那味儿，你是死也不肯张嘴吃一口。最后没法子，还是下山买了你最爱的糖人儿，才哄着勉强喝了几口。”

听着听着藜星沉默了，擦着藜春的手也慢了下来，静静的不说话。

如今藜星已经长大，早已长成了翩翩君子，九年前的事儿，估计他早已不记得。藜春顿了顿说：“你小时候和阿威的脾气真的相差无几，估计也是哪家的贵公子走失被我捡到。看着阿威就想起你小时候的那股子倔劲，这才看不了他在外头受苦，收留了进来。”

没有放开藜春的双手，藜星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抬头诡诡一笑：“那师父想不想让他乖乖听话？”

藜春一愣：“当然是想，莫非……你有什么法子？”

藜星道：“只要让他回忆起之前自己所受的牢狱之苦，自然会乖乖留在镖局。”

藜春想了想：“你是说……找两个人假扮衙役来吓唬吓唬阿威？”

藜星默认，笑而不语。

藜春笑了，抽出手拍着藜星的肩膀道：“好主意，还是我的小星最聪明！”

藜星道：“多谢师父，徒儿一定不负师父所望。”

他望着藜春离开，手中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藜星回头，看了看阿威紧闭的房门，眼中闪过的，是一向温润的他从未有过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