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过了一会儿,不晓得谁忽然说道“火长,咱们不怕死。只是怕白白死了。那妖魔也不是咱们人能对付得了的。咱们此番去通天泽,是去打妖魔么”
许谋往那发声处一瞪眼“宁虎头,平时就属你胆子最大。今天被吓破胆子了”
被许谋喊出了名字,那叫宁虎头的小兵也不躲藏了。他也把脖子一梗“舅姥爷,我不是被吓破胆了。我是不想拿着鸡蛋往石头上磕”
许谋大怒,原地跳起来指着他“小王八蛋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叫扰乱军心在战场二话不说就拉出去砍了”
丁敏叹口气,起身拉住了他“行了。眼下也算不得战场。”
见自己年轻的舅姥爷发怒了,宁虎头这才讪讪地坐下但其他人看着却更颓丧。还有人说起了余国来“据说余国现在被妖魔占据了、就连余国的皇帝都要乖乖听妖魔的话,那些妖魔连当官儿的都要随口吃”。这事情半真半假,但问题是四十多个兵丁里却没几个人知道余国的状况这时代出行不方便,消息渠道也并不多,且两国之间还隔着连绵的山。
一时间,这小小的营地一片愁云惨雾,似乎连篝火都不能驱走秋天的寒意了。
却忽然听到有人笑了一声
“一群蠢货。”李云心坐在铺垫着棉被的红土袋子上,手里捻了一小撮的红土,冷笑,“难道你们不知道,凡人也是有神通的么。难道也不知道,如今你们都在修这门神通么”
来历神秘脾气却并不好的道爷,原本坐在远离他们这群腌臜军汉的地方,独个儿享受烤饼和酒水。如今却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寻常人这么说,肯定得被这些军汉按在地上打一顿。但李云心这么说,却没人接话都见识过他的手段。心里或许不情愿,但总也知道这是一位真正的高人。
高人说的话,虽然难听,但应该也会是有些道理的吧
如此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人高声道“道爷说的神通,指的是什么我们怎么不晓得”
大家便都去看说话的这人原是那细皮嫩肉的燕二。也不知道这小子犯什么浑,此刻胆子竟大了起来,言语当中还有些不甚服气的意思。
但其实许谋清楚,昨夜死掉的四个斥候当中,有一个是燕二的至交。因而他这一天都闷闷不乐,到此刻听李云心出言讥讽,就按捺不住脾气了。
但这位道爷今天或许是心情好、兴致高,或许就要有意卖弄,然后没有发火。
反而懒洋洋地往那红土袋子上一靠,眯着眼睛看他们“啧啧。道爷我问你们,一个乡村里的寻常莽汉,同一只恶狼搏斗都吃力,说不好要丧命。”
“可你们昨夜怎么杀了十几头猛兽呢”
“倘若这莽汉后来从军,做了一个什么队正”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抬手指了指丁敏,“而今这队正想起了从前被恶狼伤了,就要去报仇带你们这四十几个蠢物回去寻那恶狼的晦气,要杀它难道不是轻而易举么”
“倘若你这队正,后来做了皇帝做了庆帝”他说到这里,丁敏大惊失色,忙摆手低声道“混元子道长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啊”,可李云心压根不理睬他,只继续道,“他做了皇帝,现在看余国很不爽了。于是一声令下,只一句话千军万马倾巢而出,一夜之间推平了余国,难道还是很难的事情么”
“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想一想他从前只是个连恶狼都斗不过的莽汉,后来却只用一句话就灭了一国。这在那狼看来难道不是了不得的神通么”
李云心说到此处,众人都发愣了。就连丁敏也不说话,微微皱起眉。他便冷笑“道爷我修的、妖魔们修的神通,叫做法术。而这个莽汉修的神通,却叫做权术。”
“你们生而为人,对权术这神通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到昨夜看到了妖魔的法术,却觉得无法理解、恐怖极了。却不想一想,那寻常的野兽见到你们这几十个人平白无故就走到一起、齐心协力地分工、杀戮,就不觉得难以理解了、就不觉得恐怖了么”
“这世俗人的权术神通修到了巅峰,就譬如你们那五百年前的庆帝,改朝换代、做了皇帝。仙人们举手投足之间翻江倒海,难道你们的皇帝就不能用一句话、铲平山岳、填满江河么”
“这丁敏只要一句话就可以叫你们杀人、赴死,就没人觉得神异了么”
说了这些之后再哼一声,便又自顾自地喝他的酒了。
倒是营地中这些军汉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窃窃私语李云心这说法儿,可的的确确是从没人想过的。然而说法虽然听着荒诞不羁,细想却觉得有点儿道理
这天下间除了人,还有哪种动物能搞出一个个的皇朝、建立一座座的城市,又同他们一样配备了盔甲刀枪、毫发无伤地杀死十几头猛兽呢
莫非还当真是本就神异非常、自己却习以为常了么
但无论这些兵卒想不想得通,经李云心这么一说,心里却终究生出些胆气来了哪怕实际情况并没有变、他们还是昨夜的他们。
丁敏愣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