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对抱着她的女人说：“娘，放我下来吧。”

楚烨先入为主，称呼了这女人为娘，她有一点打算，两个人分开跑，都活下来的概率偏大。

女人却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登时瞪大了眼睛，一声几不可闻的惊呼脱口而出：“不是——”

楚烨猛地抬头：“不是什么？”

这句话永远没有活人替她解答了，已是强弩之末的女人，在一枚暗器呼啸而来时，条件反射地替她挡住，身体一僵一软，就从半空里直直摔了下来。

女人的尸体摔得干脆利落，倒得果断迅速，根本不给楚烨一刻的反应时间。

楚烨方才担心的事已经被证实了只是她的胡乱猜测，她脸上被溅了一脸的血，表情还是怔楞的。

她猛地跌落在地，吃了一嘴的泥。手中掐着的诀被打断，连带着女人的尸体一起狠狠地砸在她身上，心肝脾脏都搅在了一起，楚烨噗噗把泥吐出来，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口气吸进去还未吐出来，她就不会呼吸了。

她的眼前，悉悉索索多了二十多双靴子。

清一色的长筒，黑色，直靴。

靴子后面带着卡扣，扣着匕首，四十多把匕首明晃晃地在她眼前晃，晃得楚烨心尖都在颤。

不只是心尖在颤，她试图挽诀的手也在颤。脸上液体顺着脸颊低落，眼里模糊着一片血色，她闭着眼咬了咬牙。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死人，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多的血。

楚家的家规是族中弟子年满十八才可除妖卫道，楚烨还没有来得及参加实战。

无忧无虑自由成长了十八年的雨大小姐，头一次感受到从骨子里流出来的恐惧，对于死亡的无比的恐惧。

死亡像是一条蛰伏的蟒蛇，平日里你看着顶多瘆的慌，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一旦它动起来，游走起来，吐着猩红的信子阴森森地盯着你看，恐惧就从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渗出来，彻彻底底把人淹没。

她睁开眼仰起头，强忍着不哆嗦不结巴，抬头和这二十多个人搭话：“谁派你们来的？”

声线颤抖，明显是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感，强打起的勇气。

她边说话，不再颤抖的手慢慢缩进宽大的袖里，再次翻转出花一般的动作。

为首的黑衣人不说话，面巾上的一双眼如同蛇一样阴冷，这样的阴冷让楚烨想起了死神的双眼。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雨烨，靴子后的匕首却忽然到了手上，在黑衣人手里轻轻打了个转，寒光刺得她的眼生疼，楚烨的瞳孔迅速缩小，冷汗一瞬间就打湿了额前的头发。

她很想梗着脖子来一段就义演讲，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临死之前也大大方方豪气冲天，但这不可能。

原因很简单，她怕死。没有了前十八年让她作威作福的家族作为后盾，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如她这般逆天改命，修道之人的死亡，那是实实在在的死，魂飞魄散不得转世，从此浩浩宇宙偌大天下就再没有她楚烨的存在！只剩下一缕虚弱无意识的魂魄或者是无数的魂魄碎片！

所以她怕死，为什么不怕死，死了就什么都有了，死后意识消散一切归于虚无，她不是英雄好汉，没有那份胆识。

眼下命悬一线，但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生机，哪怕被碾成泥。她也要活下去，活下去看这天大地大，活下去品人生百味。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活下去，才能说以后。

没了命，什么都是虚的，虚的彻底实在。

黑衣人手中的匕首转好了角度，一点寒光正对着狼狈地伏在尸体下的孩子，正待射出，楚烨冷汗如瀑，藏在袖中的手加快了动作。

寒光乍出，正对她的袖中的手动地飞快，只余下了虚影能勉强辨识。

与此同时，伴随着寒光，楚烨手的动作，压在楚烨身体上的尸体有鲜血溢出大大小小的伤口，顺着楚烨的臂膀凝结在指尖，支撑着术法的运作。

原本血气便很浓重，这一点血腥味并不被人注意。

那一点寒光已经到临楚烨的眉心，一片寒凉紧贴着她的脑门，慢慢切进一点。疼痛伴着冰凉一起蔓延，她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哆嗦，匕首正一点一点地切割着她残败的生命，一点一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做困兽之斗。

楚烨霍地抬头，直直看向黑衣人。

顺着她抬头的动作，匕首入眉米粒长短。

她轻轻勾起一丝自信无比手握胜券的微笑，黑衣人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了这孩子的身世。

双方都在僵持着，心照不宣地提防着彼此。正当此时，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声凭空响起。

在场的人呼吸都愕然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