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今天出门，所以一早就来了这里，就为等她。

但是她一会儿马上就要上来了，一想到这里，贺子尘心尖又是忍不住一阵紧张。

他没想到，他有生以来，面对这个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竟然会紧张。

除了紧张，更多的，还是那股愧疚，深深的愧疚。

母亲说得对，他不应该对一个棋子生出这样的情绪，这样会影响他的判断，会坏了他们的事，但是他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师父！”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贺子尘的思绪，他把脸上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换上了另一副表情，那便是，面如表情。

“进来。”声音也淡淡的，没有什么起伏波动。

林千然推门而入，便见师父一身紫袍拔然而立，面容似乎比上次见到时候更消瘦了，眉头间更是带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那样的情绪很轻，很淡，但是林千然是一直跟他相处了这么多年的人，自己师父的情绪变化，她一清二楚。

林千然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贺子尘的心尖禁不住微微颤了一下，他看着林千然，语气淡淡地，像是在对自己呢喃，又像是轻叹，“还不是因为你。”

这句话，贺子尘饱含了各种复杂的思绪，只有他才知道其中的复杂和心酸，但是对于林千然而言，她便只听到了师父对她的关怀。

他那样的感情拿捏，让她觉得十分到位，一股暖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走近他，“师父都知道了？”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出此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言语。

林千然看到师父这般情绪，深知师父这是在为她担忧，既然她已经没事了，她便不能让师父在这般伤怀。

于是，林千然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就像小时候那般，抓住他的胳膊轻轻地摇着，眯着眼睛语气软糯带着撒娇意味，“师父，阿然已经没事了，那件事都已经成为过去式，阿然已经全身而退，师父不要再这般阴郁了。若是师父还这般闷闷不乐，继续清瘦下去，那阿然就成了大罪人了！”

贺子尘被她摇晃得心头微微一颤，更是柔软了一片。

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成了他放不下的牵绊了？

第一次见到她，她瘦得就像是豆芽菜一般，又像是一只生命孱弱的小猫，好像随时便要断气了。

他不是一个心肠软的人，但是看到她，看到她当时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生渴切的眼睛，他却鬼使神差地救下了。

这么些年了，她的身子已经慢慢长开了，脸也圆润了，整个人就像是山间刚刚盛开的小花苞一样，青春洋溢，光芒四射。

在她的身上，他只看到了简单纯粹的快乐，没有负担，没有杂质。

也许，就是这样被吸引的吧。

贺子尘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小手，很轻，很轻。

“在里面，可受了苦？”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

林千然连连摇头，摇得十分剧烈，就好像生怕贺子尘不相信似的，“没有受苦，我的丫鬟们天天都来给我送吃的，也有暖暖的袄子，不冷也不饿。”

她才不会告诉他自己轰轰烈烈地发了一场烧，而贺子尘，对这些都了如指掌，这般问，便是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跟自己撒撒娇，但她却连连否人了。

贺子尘心头微微扯了一下，心内叹息，他想问，袁敬源有没有对她……他想问，当时怕不怕，他想问恨不恨那个背后暗算陷害的人，他想问很多问题，但是，竟是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因为他害怕听到答案，害怕她说出让他难以接受的答案，害怕亲耳听到她真的受到了伤害……

林千然小心翼翼地看着师父阴晴难定的神色，心下也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

她心下难言纳闷，为什么受苦受难的是她，到头来她还要充当贴心小棉袄，一个个地安慰劝解她身边的人呢？这好像已经成了一个怪圈定律。

唉，真是脆弱的古人！作为一个豁达的现代人，她真的好累啊。

neh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