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萧衍的表情是看着他从小长大再到成长为一代帝王的于公公从所未见的。此时的萧衍双目赤红地狠瞪着他，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在盯着自己的猎物。薄唇紧闭牙关紧咬，许是牙关咬得太紧连腮边的肉都有些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鼻息亦重重地喷出，仿佛下一秒钟便会化身成龙，一条会喷火的巨龙带着毁天灭地的雷霆之势。

于公公嘴唇嗫嚅了半晌终是无力地垂下眼帘低声道：“没有解药了，唯一的一颗解药被老奴放在了那碗被苏嬷嬷打破的燕窝粥里。若不是她心中有鬼不敢喝下，现在又岂会……”

萧衍一时无法相信和接受这个事实，他攥住于公公前襟的手指骨节发白颤抖。终于有泪崩于眼眶，他嘶声吼道：“你骗朕，你竟敢骗朕！朕要杀了你杀了你！”

他一边吼着一边已经将拳头毫无章法地挥了出去。雨点般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于公公的脸颊、胸口和腰腹之上。直到将后者打得口鼻喷血瘫软在地亦不肯罢手。

一旁的太后只顾哭成了泪人，抱着苏琴的身体几欲昏厥。

萧衍终于累到再也抬不起手臂才放过了于公公，他机械地转回身踉跄地走回到苏嬷嬷身边跪下身子，从太后怀中接过了苏嬷嬷的身体，抽出随身的一条锦帕细细地擦拭着她嘴角的血迹。

忽然萧衍感到衣袖被牵扯，不敢置信地低头望去，却发现衣袖被苏嬷嬷的手指勾住，那手指因无力而颤抖着。

萧衍将目光重新回到苏嬷嬷的脸上，见其眼睫轻颤，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母亲。”萧衍恍如梦中，低低地唤了这一声，唯恐高声令梦破碎。

苏嬷嬷望着萧衍微微一笑慢慢地伸出手去想抚摸他的脸庞，被萧衍一把握住贴在自己脸上。

苏嬷嬷喘了口气对他道：“奴婢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今次去见先帝自会当面向他谢罪。皇上待奴婢去后，请一定要好好善待太后，她和你是奴婢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挂了。请皇上一定要答应奴婢好吗？”

太后握住苏嬷嬷的另外一只手哭道：“苏琴，是我对不起你害了你一生啊，如今何苦还记挂着我。”

“不，不是的。”苏嬷嬷将目光转向太后“奴婢所作所为皆是心甘情愿的，恨只恨这一天来得太早，不能继续服侍在您的左右。”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停了一下忽又急迫而认真地道：“太后，奴婢还有一句话想要跟您说。”

太后闻言忙将耳朵附到她嘴边道：“好，你说，我听着呢。”

苏嬷嬷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努力将这一句话讲完，随即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不！苏琴你不要走，你没还听我说呢，求你快点醒过来，求你不要走！”太后在几近崩溃的边缘嘶声狂喊道。

此时的萧衍反而没了泪水，他目光呆滞地抱起苏嬷嬷的尸体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

太后始终握着苏嬷嬷的手，被萧衍在地上拖行了数米后终是无力放手。

“苏琴！”太后凄厉的叫喊声久久地回荡在慈宁宫内。

苏琴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一直在她耳边萦绕——奴婢这一生最爱的人是你。

至此之后宫里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太后身边的苏嬷嬷，另一个是皇上身边的于公公。两人去向成谜。

宫中有妄自猜测者皆被皇上当众杖毙而死，是以这件事成了永远的谜团和禁忌。

再者，慈宁宫内外当天在职的宫女太监及守卫统统换了新人。

太后一病不起，静养慈宁宫。

皇上的病却忽然好了，很快便临朝听政。从前只是不苟言笑的他，现在更是冷若冰霜生人勿近。做事更加硬朗手段也更加严酷，朝中人人自危。

萧衍临朝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命瑞王萧晟秘密出使新月迎回小皇子。

至于夕颜的尸首，他想自己亲去迎回，但目前为止尚需要一点时间。

脱离朝政那么久，虽有瑞王及太后在维持，然很多事情还需他一步步经手。

这日，萧衍下了早朝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身边跟着伺候的是新晋太监总管允公公。

萧衍手持奏折心思却不在其中，任笔端将那奏折脏污了一片才蓦然惊醒。叹口气将折子甩回桌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发现味道不对，细看竟不是原来的茶叶了。不禁蹙眉道：“小允子。”

四下一望也不知那小子何时出去了，当下心头火起怒喝道：“谁在外面给朕滚进来一个！”

马上有人一迭声地应道：“奴才来了，奴才来了。不知皇上有何吩咐？”回应之人正是小允子。

萧衍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砸到地上，碎瓷茶水溅了小允子一身。吓得他瑟瑟发抖面色惨白不住叩头哆嗦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愚笨奴才该死！”

比起于公公的深沉老练，小允子还是差得太远。当日之所以提升他做了太监总管其实只是一时气愤，回头想想也算了，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差事，谁来都一样，只要忠心便好。谁知这竟是个迷糊的，待日后有了可心儿的定要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