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2 / 2)

掠妻(上) 楼雨晴 4522 字 2013-08-30

那最新研发出的树叶品种,他试了试,久久不语,一启口便道:「雁回。」

「家主何事?」

他笑道:「不是唤你。方才管事要我为新茶命名,这茶清冽宜人,入喉余韵无尽,如你。我看就以你为名吧!」

回到慕容庄后月余,由宜兴这儿送来了一罐初制的茶,那是她亲手所采。他收到时,神情颇为欢悦,说——

「雁回为我采的茶,可要好好珍藏。」

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那罐茶叶。数日前的夜里,前去那无人的寝房掌灯,她顺手要关妥被风吹开的窗,发现窗前花台间,撒了一地的茶叶,茶罐已空空如也——一如昔日情分。

如今,她站在以往他伫立的树荫之下,遥望那以她为名的茶园,想着那人说,只要他还在的一天,就会好好护住它,无论它能否为慕容庄赚进大把银票,因为这茶存在的意义,不在于钱财。

如今他不在了,她也将离去,往后无论是茶园或茶我,怕是都留不住了。

*****

第四十九日,她来到邵家村。

邵家村水质清流,适合醉酒、造酒。

前年九月,她初学制酒,便是在这儿,当时与他约好,下回前来,要一同开封对饮。

那酒窖内,每一坛酒都有来历与故事,短则数年,多则数十年历史的也有。有的是孩子出生,父亲为娇儿制下的状元红,也有手足、母女、知己、主从、师徒、敬神祭祖……各种不同关系、不同名目而酿制,珍藏的心意。

她进了酒窖,取出那坛酒,许是连日奔波,连酒坛子也抱不牢,出窖时差点摔了一整坛酒,所幸一旁婢仆抢求得宜。

她晕了几个时辰,醒来时日已西下。

「莫姑娘,慕容主子他——」

「他不会再来。」

「这样啊……」村长蓦地无语。

看出对方为难万般,明显有未尽之语,便道:「村长有话不妨直说。」

「方才为姑娘请了大夫诊脉,你……有喜了。」

有……喜?!

思绪短暂断了片刻,才领悟那话中意喻。

这,是喜吗?

是夜,她开了那坛酒、斟上满杯、一杯饮尽,一杯酒酹于天地间。

「敬你,慕容。」

今日,是他七七。

过了今夜,魂魄引渡奈何桥,喝上三杯孟婆汤,这世间一切便与他再无干碍了。

他应该很高兴吧?终于可以彻底忘记她,他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村长说,慕容主子曾来函交代,要他取了酒,如何处置都好,总之勿留。那信在途中延宕了数日才送达,说她要再晚个几天,这坛酒就没了。

他们共同留下的每一道痕迹,都一点、一点在消失,总有一天,会连记忆也不留,可……

为何偏偏在他铁了心要抹去一切时,却又留给她一个抹不去的证明?

掌心抚向肚腹,仰眸望向无尽暗夜。「你要我留吗?慕容。与我共有的一切,你都一一毁去,既是如此,我也不能留『他』,你允否?」

手中紧握两枚铜钱,朝天际扔掷而去,落入地面,敲击着,滚了数圈,停在鞋尖处。

一正,一反。

他真不要她留?!如此绝然,不欲与她再有瓜葛。

「我再问一回。这是你的孩子,你真不要我留?」

连问三回,皆同。

她闭了下眼。「很好、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捧起酒坛,一洒而空。

没了,全没了。这样,她也落得轻松……

松了手,空坛落地,她举步欲离,余光瞥见坛底字痕。

她弯身拾回,就着月光,瞧清那苍劲而清晰的刻痕。

慕容

雁回

于辛卯年初秋同酿夫妻酒

原偕白首同欢愁地老天荒

心房蓦地一痛,无来由的疼意狠掐胸房。